到了深夜,风越发大了,吹得路边柳树的树梢猎猎作响。更新最快王尧臣站在白壁前,看着前边的酒楼火光冲天,面色阴沉。过了好一会,王尧臣低头看看地上的杜二尸身,又看看白壁,沉声问身边的人:“永安县私贩铜器的宋员外,怎么没听人说起过?你们不认识这个人?”身后河南府和河南县的公人低声答道:“回通判,小的们委实不知道”“混账!这话说出来哪个会信?当我是三岁小儿吗!”王尧臣的眼里要喷出火来。“前些日子三日一追,五日一比,你们倒还用心做事。一定下了做案的是没毛虫,就又官匪勾结蒙蔽上官!好啊,不充军发配几个,你们就当我这通判是泥捏的!”一众公人垂着头不敢说话,心里恨死了题字的童大郎。像私贩铜器这种黑道上的大人物,衙门里做公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为首的那几个公人,可没少收他的好处。正所谓拿人的手短,不是刀架到脖子上,他们自然就要为宋员外遮掩。几车铜钱不知去向,这些人的心里早就认准了是宋员外所为,只是瞒着王尧臣等这些外地人来当官的而已。他们还想着等事情平息下去,去找宋员外要好处呢。官员有回避法限制,到了地方上人生地不熟,真正做事还是要靠地方上的公吏。公吏们有自己的小算盘,会想方设法欺上瞒下,从中捞好处,从而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这种情况无论是官还是吏都心知肚明,只要不突破了底线,便相安无事。这次是公吏们只打自己的小算盘,把麻烦都推到了官员身上,王尧臣岂能不气?四车铜钱不是小数目,如果不找回来,官员的政绩是要受影响的。虽然京西路的转运使徐平是自己的同年,不会过于为难,总是给别人落下了口实。吸了一口气,王尧臣道:“立即差人去永安县捉拿宋员外归案!这次你们可想好了,人一定要带回来,他家里的一应违禁物品一样也不能少了,否则,休怪我要拿你们开刀!还有,此次跟那个宋员外勾结的,给我交人出来,充军沙门岛!不交人,你们一个也跑不了!”众公人应诺,心里杂七杂八,各怀鬼胎。王尧臣的话说到这里,那是一定要把人交出来的,当年徐平敢把三司的公吏开革大半,王尧臣当然也敢把府县的公吏全换了。一旦脱了这身衣服,依他们平时的为人,下半生也不用过了。要交人,就看要交谁了。此时杜二扑买的酒楼已经彻底烧了起来,好在火是从二楼起,一点一点烧大,里面住的客人有时间跑出来,并没有搭进去人命。附近的厢军已经赶到,正在组织救火。只是看这个样子,等火灭了,这酒楼也就没了。这是河南县的产业,自有河南知县去头疼。唐老儿两口站在自家酒楼前,看着对面的大火,悠悠地道:“一把大火,白茫茫烧的干净。什么鸟孙通判,想着靠起这个酒楼,逼得我们活不下去,把女儿许给他做妾,落这个结果也是应该。老天有眼,降下这场火来,除了我们这个眼中钉!”唐妈妈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老汉你以后可要多做善事,不要惹这种灾祸!”唐老儿笑着点头答应,悠闲地在那里看着对面的火越烧越大。因为这场大火,洛阳南城门不等天亮已经开了,竟然热闹非凡。童主管急急出了城,骑马赶到酒楼前,一把抓住一个看着面善的小厮,焦急地问他:“杜二呢?酒楼烧起来,怎么不见他的影子?”小厮道:“杜员外因为伤了没毛虫的性命,被童大官人和病尉迟杀死报仇了”“那童大呢?他有没有出来?”小厮看着童主管,连连摇头:“主管怎么问这种话?童大官人杀了杜二,自然是与病尉迟连夜逃了,怎么可能留在这里吃官司?我看这火,十之**就是那两个人放的。”听了这话,童主管只觉得两眼发黑,差点摔倒在地上。因为童大郎一直乖巧,又确实精明能干,童主管后来对他极为信任。公司的账目有官府把关,官方那里有备份可以不管,私下里放贷的钱这下可就麻烦了。童主管那里只有详细的账目,各种借契可是在童大郎这里,现在他跑了,借契怎么办?没有了借契,到时候找谁收账去?现在看来,童大郎交出来的账目上的人名,也未必就是真的。越想越是害怕,童主管一把推开小厮,跑到熊熊烈火前,对正在来回运水救火的厢兵大声喊道:“二楼那个靠着大柳树的房间,里面有要紧的物事,你们快去搬下来!”一个提水的厢兵上下打量了一番童主管,不屑地道:“火就是从那里烧起来的,就是我们不要命,那里面也只能找到灰了!你靠远一点,不要在这里妨碍我们做事!”童主管后退两步,傻愣愣的站着,喃喃自语:“火是从那里着起来,难道,是童大那厮放的火?他要烧什么?要烧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后退,靠在路边的大柳树上,双手抱头,状若疯狂。没了借契,放贷出去的铜钱去哪里收?现在孙沔跟徐平和河南府闹得这么僵,根本不能指望官府帮自己。钱收不上来,怎么向城中的大户交待?那可不是一百贯两百贯啊!童主管还不起,孙沔也同样还不起,更不要说孙沔即使拿得出,也不可能拿出来。知院主管帮着自家官人做这些事情,不就是为了一旦做砸了,有人出来顶雷吗?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童主管的精神有些恍惚,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秋风吹得越发大了,掠过树梢呜呜乱叫,刮着酒楼的大火幻化出奇奇怪怪的形状。救火的人来来去去,高声唿喝,看火的人神态悠闲,说说笑笑。这场大火,烧掉了龙门镇这一年来奇奇怪怪的各种事情,随着秋风飘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