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的省委常委会,唯一出现的变数大概就是一月底中组部公布了张震的人事任命,任命张震为辽东省省委常委,明确为副部级,而张震顺利成章的参加了二月初的常委会议。坐在气势恢宏的会议室里,张震心里无疑是很激动的,这个会议室,他以前在张省长身边工作时进来过,但此时坐在椭圆会议桌旁,看着在座的常委,这都是辽东举足轻重的人物,列身期间,张震感慨万千。十三名常委,省委书记赵发。副书记唐逸、赵迪、陈波涛、廖锦添,纪委书记谢路平,组织部长赵伟民,春城市委书记邹鸿,统战部长、总工会主席贾明远,省委秘书长、宣传部长刘作栋,副省长郭斌,省军区司令员傅杰全,安东市市委书记张震。张震默默观察着在座常委的表情,琢磨着这场针尖对麦芒的较量大家都是什么立场,其实到了省部这个阶段,除了少数旗帜鲜明的干部,很多人的态度都很难琢磨。就好像贾明远,看似和唐逸走得很近,但投票时他又是个什么态度?牵涉的方方面面因素太多,实在难以把握。张震又看向了赵伟民,赵伟民正慢慢喝着茶水,张震听到一些传言,据说最近这段时间赵伟民部长和唐逸省长的关系有所缓和,更有人见过赵伟民上唐逸的车,这些信号都很不寻常,但唐逸不讲,赵伟民不讲,云里雾里,外人又岂能看清?张震又开始翻看手上的会议流程,今天的常委会,除了延庆、宁边的人事调整,国务院、国家发改委批准延庆市为集体化农业改革试点市后工作部署的研究,其中就包括唐逸提出的延庆各县(市)级班子的考核方案,此外还有省总工会提交的几项重要议题,例如学习“黄海经验”,明确在工会引导下劳务人员停工争取权益的合法姓等等。张震就不由得有些感慨,唐老板不论去哪里,总能鼓捣出点动静,黄海的集体化农庄就不说了,集体化农业改革几乎吸引了高层所有人的关注。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以唐逸那一届班子研究下制定的黄海关于劳动保障的立法在不断完善后,也受到了中央很多好评,也就难怪现在唐逸在中央成为争议很大的人物,有认为他“不够稳”“喜欢折腾”的,也有对他大为褒奖的,或许唐逸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一名合格的政客,是不会令自己身上沾上太多非议的,但唐逸已经渐渐成为一名令任何人都不能轻忽的政治人物这是毫无疑问的。张震想过唐逸的目标是不是那紫禁之巅,而看起来唐逸行事风格所走路线也不太符合共和国几代领袖的模板,但一名真正的领袖,又哪里会有固定的模板?唐逸真正出牌的套路,手中的明牌暗牌又有谁会知道?时常看到唐逸陷入困境,但不知怎么的,往往就会风向一变,唐逸转而占据上风。和唐逸相处越久,张震越是钦佩唐逸,越是猜不透唐逸所思所想。但今天的常委会,张震手里却是捏了把汗,听说常委会前,赵迪挨个拜访过邹鸿、贾明远等这些可能比较中立的常委,加之这是一场赵发书记和唐逸之间的直接较量,人事方案是赵发书记明确表明态度支持的,要否决这几项人事任命,实在难上加难。“同志们,今天的各项议题很多,咱们争取时间,举手表决。”赵发书记在表决前的一句话更是将张震的那丝侥幸心理击打的粉碎,毫无疑问,赵发书记就是要清清楚楚看到大家的态度,免得不记名投票表决出现一些变数。“这样吧,反对提名刘兆坤同志担任延庆市市委书记的同志请举手。”赵发书记扫视着各个常委,显然,这更会给犹豫不决的常委造成心理压力,毕竟要举手反对赵发书记明确态度的议题更加需要政治勇气。唐逸第一个举手,很坚决。陈波涛、郭斌、张震、谢路平都举起了手,贾明远犹豫了一下,也慢慢举起了手。六票反对,赵发书记看了一眼谢路平书记,显然对谢路平会参与到这场争斗中有些不理解,但只是点了点头。在座的常委也都没想到谢路平会旗帜鲜明的站在唐逸一边,毕竟谢路平一直以来都给人中立、不参与人事斗争的印象,这也有利于他开展工作。不过这已经是唐逸能争取到的最大支持了,赵迪、廖锦添和刘作栋就不必说了,而傅杰全司令员和赵发书记私交极好,是多年的老朋友,不管怎么说,这种明刀明枪的较量傅杰全也不会站在赵发书记的对立面,春城市委书记邹鸿一直和春城市市长顾占东明争暗斗,顾占东是铁打的唐派干将,邹鸿是中央空降兵,孤掌难鸣,没理由不站在赵发书记一边。唯一的变数可能就是赵伟民吧。何况就算六票对六票,按照不成文的惯例,赵发书记是有着最后的决定权的。“赞成的请举手!”赵发书记慢慢举起手,眼睛却是盯着赵伟民。赵迪、廖锦添、赵伟民、刘作栋一个个举起手,邹鸿手臂动了动,但看了唐逸一眼,随即就改为拿茶杯的动作喝水。赵发书记眼神一凝,随即就笑了笑,目光转向了傅杰全司令员。傅杰全司令员默默的吸着烟,看起来没有任何举手的征兆。十几秒后,赵发书记终于放下了手,很平静的道:“五票支持,六票反对,两票弃权,提名被否决。”赵迪吃惊的看着赵发书记,目光从谢路平、贾明远、邹鸿、傅杰全脸上扫过,实在琢磨不透,怎么会变成这样的结果。提名刘兆坤为延庆市委书记都没能通过,提名邓宏伟为延庆市市长候选人也就失去了意义。接下来任命程明秀为宁边市市委书记的议题表决中,还是那六张反对票,邹鸿还是如同老僧入定,一言不发,不同的是,这一次傅杰全表示了支持,赵发书记拍板,程明秀的任命获得通过。张震到现在才明白了唐逸划了一条线,延庆的班长人选唐逸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争下来的,而在这背后可不知道唐逸作了多少艰苦的工作,就好像自己的任命,赶在常委会前公示,这绝不是偶然的。宁边市委书记,唐逸放一放,也不算令赵发书记颜面尽失,何况如果唐逸连宁边书记也要卡的话,怕是很难做到,看傅杰全的态度就知道,他对唐逸的支持绝对是有个限度的。但能把刘兆坤卡下来,在和赵家帮第一场硬碰硬的较量中,一直以来被传极为强势的唐逸,终于用血淋淋的事实宣布,唐省长来到了辽东。赵迪、廖锦添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赵迪,在和唐逸的几次小冲突中,他对赵发书记不无怨言,认为是赵发书记对他的支持力度不够才使得唐逸影响力越来越重,但今天,赵发书记摆明车马,本以为唐逸会闹得灰头土脸,谁知道唐逸竟然真是传说中碰不得的刺猬、狡猾至极的狐狸,也不知道他在背后怎么运作的,竟令赵发书记重重摔了一个筋斗。赵伟民看着唐逸的目光是很复杂的,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张震却不由自主回想起唐逸在安东翻云覆雨的岁月,一场场较量,在不知不觉中唐逸总是羽翼渐丰,影响力慢慢渗透进安东各个重量级部门,和现在的情形何其相似?不同的是,对手更加难以琢磨,牵涉的方方面面事务更为复杂,甚至涉及到上层的较量,但同样,现在的唐逸又是多少人能看透的?张震点上了一颗烟,回思着自己下定决心追随唐逸的心路历程,无疑,那是他一生中最重要也是最明智的决定。……省长办公室,邹鸿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唐逸坐在他身边微笑和人通电话,“邹鸿?在呢,在我这儿,您和他讲几句?”话筒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唐逸就笑:“成,成,纪老,那咱们燕京见。”和唐逸通电话的人是政治局委员、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中华全国总工会主席纪文章,是唐逸透过三昆机械的萧天水认识的,纪文章副委员长对唐逸一直推动工会的地位无疑很有好感,这位快退的老人很念旧,邹鸿曾经担任过他的秘书,纪老在电话里一再提及要唐逸对邹鸿多加照顾。挂了电话,唐逸就笑着对邹鸿道:“纪老很记挂你啊,今年春节一起去看望他老人家。”邹鸿默默点头,他对纪老一向信服尊重,可以说纪老一直是他的人生楷模。唐逸就拍拍他的肩头,说:“省城工作不好抓,副省级城市的工作更容易两头不得好,要知道沉默是金。”邹鸿又点了点头,知道唐逸说的是他和顾占东的矛盾,暂时的隐忍很重要。邹鸿也知道,对于唐逸这种政治人物来说,很多话不会明讲,但如果自己真的照他的话暂时的隐忍,他看在眼里也会记在心里,必定会考虑自己的处境,给自己一个好的安排。“哒哒”,办公室的门轻轻敲响,田野推开门,说:“发改委的贺克强副主任来了。”邹鸿忙起身告辞,和推门而入的贺克强互相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贺克强现在无疑有些压抑。杨冠山来到发改委后,工作风格和他格格不入。而齐茂林在发改委时,贺克强这个常务副主任是能当一半家的,但现在,杨冠山虽然上任仅仅个把月,两人的关系已经很紧张。见到唐逸笑容满面的让座,贺克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材料我都带来了。”前天的常委会上,省委研究了延庆市集体化农业改革的工作部署,提出了一系列的工作细节,但就这些省委明确有了精神的工作安排,不知道怎么着,交换意见时,贺克强还是和杨冠山闹了个不欢而散。贺克强也知道省委常委会议上,唐省长占尽上风,不但卡了刘兆坤的任命,更通过了延庆市下辖县(市)一把手的新考核办法,省委和省府大院这两天传得沸沸扬扬的,都说赵发书记在辽东怕是要指挥不动了,肯定要退了。当然,持这种观点的都是最基层的干部科员,根本不了解辽东上层的政治较量有多么复杂。但不管怎么说,贺克强也在心里嘀咕,真应了那一句盛名之下无虚士的古话,唐逸省长来到辽东,一直都很平和,但真到了节骨眼上,锋芒初露,就令人大跌眼镜。唐逸翻看着材料,突然皱起了眉头,看了眼贺克强,淡淡道:“克强同志,你现在态度可不大对头啊!”贺克强微微一怔,随即就知道自己脸上藏不住事,想来笑容很勉强,何况,自己和杨冠山的矛盾又怎么可能不传到唐省长耳朵里?“工作消极,就你准备的这些材料,我随便从一处抽个秘书也比你写得好!”唐逸脸沉似水,一点也不留情面。贺克强脸涨红,想分辩几句,但看到唐逸脸色,终究不敢,低下头,不吱声。唐逸将材料扔在了茶几上,说:“再给你三天时间,给我推翻了重新来。延庆市的集体化农业改革,到底要怎么推开,你给我好好想一想,如果你一直就没想过,就一直琢磨你的小九九,那这个发改委副主任你也别干了!”贺克强耳根都有些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在贺克强挨训的同时,一间古香古色的书房中,刘兆坤正一脸阴沉的喝着茶。坐在他对面的,是原延山市市委书记,现云冈市市委常委、副市长丁瑞国。丁瑞国恨声道:“我算看透了,唐逸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就是想把咱们延庆的干部打散,他这是把刀架在咱们脖子上了!赵迪书记就不说话?”刘兆坤就一皱眉头,“唐省长有唐省长的考虑,他认为我不成熟,挑不起大梁,肯定有他的道理。”丁瑞国就不再说话,他知道刘兆坤的姓格,不管多么痛恨一个人,也极为沉得住气,不管在任何场合,都不会说过头的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