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庭长夜静,众人散宴去后,宝玉独自站在怡红院后的白石板桥上,对望朗月,三大丫头立在不远处,有些担忧地望着宝玉。 站了许久,袭人看得一阵心闷,回过头来小声地埋怨晴雯:“你也是的,好端端地提起兰哥儿干嘛?你也不是不知他最近与兰哥儿有些不得劲,好些次闹别扭,偏生你还要激他!你看他如今又犯浑了!这该如何是好?” 晴雯冷笑道:“袭人姐姐说的好生没有道理!这一直以来都是你一个人伺候着爷的,姐姐你伺候的好,是爷的身边人,可我们也不是不会服侍的,更不是不想爷好的人,我虽不认得字,却也晓得一个道理便是‘读有字书,却要识没字理’,爷若是不想科举应试也应该读些经济的书本,以后也好管些俗务,总不能一辈子当个避世的仙人呆在府里吧?” 袭人听了,羞得脸颊通红,早些时日她与宝玉成就一番好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可大家都顾着体面,一个个都不说,偏偏在这个时候被晴雯说破,冷静下来之后也觉得自己大约说错了话,晴雯方才挤兑自己的话其实也是正理,袭人自己平时就常劝宝玉看些经济方面的书,日后办些俗务。 于是推了推晴雯:“好妹妹是我的不是,既然如此你去劝劝吧?须知戏文里也有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的,他素来喜欢你,你去劝准能行。” 晴雯扫了袭人一眼,也不推脱,大踏步地上前对宝玉道:“爷,这天气怪冷的,还是回房里炕上暖和暖和吧?” 宝玉听了微微晃了晃,还是没有应答。 晴雯见他一副痴痴的样子顿时恼了:“爷儿若是要罚,便罚我一个好了,何必作贱自己,又连带着喊上袭人与麝月一同受累?” 宝玉听了立即回头:“这事从何说起啊?” “今儿兰哥儿不过小试牛刀,爷便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他日兰哥儿金榜题名,爷儿岂不是得愁死?横竖到时候我们仨都要陪着死,倒不如早点死了安生点。” “什么死不死的?”宝玉争辩道,身后的袭人听了一阵气闷,没好气地对麝月说:“早知道晴雯是个犟的还让她去劝,我真是犯了浑了。”连忙带着麝月上去。 平日里宝玉待丫鬟们是极好的,耍什么性子也由得她们,也不知今儿是因为真的嫉妒贾兰还是因为被贾兰填的词给震住了心里觉得憋屈,也发起了脾气。 “好啊你,瞧你今儿兰哥儿前兰哥儿后的,要不我回太太去让她打发你过去服侍兰哥儿好了!” 晴雯见袭人与麝月一副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也不害怕,直接对上宝玉:“不瞒爷儿,前几日我那位姑舅兄弟不小心冲撞了兰哥儿,兰哥儿不但没有惩处他,还抬举了我那亲戚让北庄的焦大爷给敲打敲打,日后好凭自己双手挣上一份前程。我承了兰哥儿这份恩情,为他说几句而已,若是爷生了猜忌,便把我打发出去好了!” 宝玉一听,回忆起什么,脸色忽然有些尴尬,气势弱了下来。 原来那日晴雯扶了兄弟回去歇息,心中担忧贾兰报复,便央求宝玉出面,让多浑虫磕头认错让这件事翻过篇去,可宝玉一贯不理事,又正烦着贾兰缠着黛玉,死活不愿意,让晴雯心中大失所望。 “原是如此,是我错怪了你。”宝玉再怎么孤僻,待女子还是好的,听得缘由便道了歉。 袭人见状连忙上去打圆场,好说歹说把这位爷哄了回去。 宝玉众人搬进大观园一阵纷纷扰扰,那边贾兰月考之后也重新过上了紧张的读书生活,山长李玄著给一众上舍的学生们讲着那月考的卷子,对每个人的卷子一一点评。 山长学风严谨,贾兰见发回自己手上的原卷,上面被李玄著用朱笔作了好几处的勾勒点评,其中不乏醍醐灌顶之语,让他获益良多。 那日李玄著喊自己过去,其中也有对贾兰的点评,说他的文章破题尚可,有时候也立意颇新,但笔下功力还是有些不足,有些时候言辞堆砌,要么显得累赘,要么显得浮躁,建议贾兰今后多读读离骚、汉赋、八大家等古文,还列出了一堆书名目录给贾兰。 翌日,轮到无定先生程可为讲课,他以自己的角度对将卷子又讲了一遍,但其中也有不少不同与李玄著的独到见解,听得一众学生拍案叫好,连贾兰也不得不感慨古代儒家确实能人辈出。 上了小榜的贾兰自然也得到程可为的点评: “俗话说的好‘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你如今技巧掌握得不错,欠缺的只是底蕴积累,所以你今后要精读书,口而诵,心而惟。朝于斯,夕于斯。切忌多而不精。” 贾兰的日子变得越发繁忙了,几乎每个晚上都读到深夜,龄官要来服侍,贾兰却怎么也不肯,让招娣和小芳两个把她给看好。 龄官也是犟脾气,死活也不愿意,贾兰只好让一步,让她服侍到大约晚上10点便打发她去睡,然后贾兰自己看书到深夜一、两点才睡下,第二天五点又起来继续学习。 还好贾兰现在有了《北斗经》,只要每天观想一个时辰可以回复精神。 而且他还总结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并非观想越久越好,而是需要每天持之以恒的观想,这样才能持续地壮大自己精神力,而并非是一天到晚的闭关打坐。 又过了几天,眼看明天就是十日一休沐的日子,学院正午就下了课,让学生们回家。 贾兰回到小院,却发现贾蔷早已候在门外。 “蔷哥儿,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贾蔷见了贾兰,很是卑微地客气了一番,贾兰摆摆手,便邀其进院就坐。 一坐下贾蔷便道:“兰哥儿,前几日那几个闲汉,已经有头绪了。” “是些什么人,身后可有什么势力?”贾兰问。 “说来也奇怪,这几个闲汉背后很干净,只是马帮最外围的伙计,没工作的时候就在到处游荡,恰好那天他们从外地赶着货物来到关城,在云来客栈卸货,才正好去听了说书而已。” 贾兰有些不以为意,“那就是这几人真的是偶然路过了?” “那也不是。”贾蔷摇摇头:“若真的是马帮之人,居庸重地乃是南北通衢,必定经过,可我寻了好些驿站或者客栈的人问了,都说这几个是生面孔,而且隐隐有些南方的口音……” 此时贾兰神色微微一动,暗自想道:“南方口音?也就是说还是有可疑?却不一定是奔着我来的?” 想罢,贾兰对贾蔷笑道:“蔷哥儿好手段,只是在大观园里当个优伶的领班,真是有些屈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