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师傅,我能够理解你的忐忑和失意,但现在并不是丧气和衰颓的时候。”路明非低声说,“不论怎么样,你都是他们的亲生父亲,源稚生、源稚女和绘梨衣的身体里都流淌着你上杉越的血,这是血脉的传承,无法否认的事实,你仍然有办法弥补你的孩子们……只有你,能让他们不要再认贼作父。”“认贼作父?”上杉越一愣,微微皱眉,“什么意思?”“我说的‘贼’……指的就是被源稚生敬若父亲的橘政宗。”路明非沉声说。“哪个叫橘政宗的家伙有什么问题?”上杉越不解,“他对我的儿子不好?还是说他本身的人品有什么问题?”如果真的是一句人品有问题就能概括的话那就好了……想到这里,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关于橘政宗,或者说赫尔佐格博士所犯下的累累罪行,那才是真正的罄竹难书,相比之下,上杉越年轻时所做过的那些错事,充其量只能算是“小孩子被欺骗之后任性撒气的行为”。而且真的要一笔账一笔账计算的话,上杉越,眼前的这个老人,才应该是被赫尔佐格害的最惨的人啊。按照梦境故事里的发展,不久以后,上杉越本人就会死在被赫尔佐格唤醒的尸守之潮中,而他的一对儿子源稚生源稚女,则是被赫尔佐格挑拨操控到自相残杀双双死去,唯一的女儿更是被赫尔佐格欺骗亵渎,作为过滤白王之血的容器,最后干枯的尸体死在了孤独的红井里。这一切连路明非都无法接受,更不用说身为这三个孩子们亲生父亲的上杉越了,路明非不敢现在就把全部的真相告诉上杉越,这太残酷了,他害怕这个身负皇血的老人在盛怒之下,扛着古刀,爆发言灵就要冲进现在的源氏重工大厦去找赫尔佐格那个混蛋算账,如果这样的话,一切都会超脱路明非的计划范畴,绝不是现在应该发生的。所以路明非必须选择性、针对性地告诉老人一部分真相,既要激起上杉越对橘政宗的恨意,让他做好提防橘政宗的准备,又不能给上杉越的刺激过大,以免将这个老人化身为被愤怒操控的猛兽。“橘政宗的人品的确很有问题,但这并不是简单的一句‘人品’就能概括的事。”路明非缓缓地叹了口气,“这一切说起来实在太过冗长了,我们的时间不够用,而且如果我告知了你一部分内容,你绝对会一直追问我‘为什么’,我也有我的顾虑,如果我把全部的事都告诉越师傅你了,我很难保证我的计划不会出现偏差,我们的对手是极致的阴谋家,和阴谋家互相算计本就是劳心劳力的事,如果我的计划某一个环节崩坏了将会很难补救,最坏的结果是大家一起完蛋。”路明非的话很坦然,比起橘政宗,上杉越绝不是个坏蛋,这个老人现在只是一个为自己孩子操心担忧的父亲,想要获得一位父亲的信任,路明非就必须要坦诚相待,既要晓之以理,又要动之以情。“我只想知道关于我的孩子的部分,我不会耽误你的计划……我可以发誓!”上杉越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你都讲到了这个份上,如果戛然而止的话我是不罢休的……至少把你能说的部分都告诉我!”上杉越的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拢着,比出基督教相当标准的誓言手势,他的语气一半是迫切一半是恳求……看上去这个老人是被路明非的那句“认贼作父”刺激到了,心里像是被无数红热的蚂蚁爬过,神色是难掩的焦躁遑急。路明非认真地盯着上杉越的双眼,短暂的沉默后,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妥协似的开口:“好吧,我可以告诉你最重要的部分,你也有权利知道这些,我既然来找你合作,就必须要支付给你足够的筹码,这些筹码必须让你心动……或者是让你忌惮。”“但是你要保证,在我告知你某些事后,你不要有任何的轻举妄动,最好是继续摆摊卖拉面。”路明非语重心长,“千万不要靠近源氏重工……和那个叫做橘政宗的男人,不然哪怕劳烦昂热校长,我也会对越师傅您采取强硬的措施。”对曾经的黑道至尊,混血种的皇帝用这种命令……或者说近乎威胁的语气,路明非也算是全日本独一份了。这是路明非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其实直到刚才吃拉面的时候,路明非还在纠结,到底是把上杉越儿女们的消息告诉老人后就此打住,让这个老人怀揣着忐忑和复杂的心境本本分分地卖他的拉面,直到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的那一天……还是把尽可能多的真相告诉上杉越,把这个逃避了纷争与宿命六十多年的老人再一次牵扯到命运的洪流中来。最终让路明非下定决心的不是上杉越的起誓,也不是上杉越本身拥有多么强横无匹的战斗力……而是老人刚才那番自嘲卑贱的独白。那是一位父亲对于儿女最纯粹、最炙热的爱,上杉越的自责、上杉越的忐忑、上杉越的心痛……那些话语是有温度的,是上杉越剖开自己的心肺,露出他六十多年来隐藏最深、最真情实感的一面,就像火热滚烫的岩浆一样,再冷酷的冰山听到一位父亲如此卑微的独白都该被融化开,路明非也一样,他委实无法拒绝一位父亲如此微小的恳求。“橘政宗虽然把你的孩子们都教育成了不错的人,但他的心里其实并不是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看待。”路明非缓缓揭开橘政宗的真面目,“相反的,他对你的孩子们这么好,是为了博取他们的信任,把他们安排在他计划最重要的位置上,唤醒他们内心沉睡的野心,然后把他们变成容易受自己掌控的傀儡,你的孩子们最终都会变成他的棋子,在橘政宗的阴谋将要实现的时刻,他会毫不犹豫的把你的孩子们全部当成弃子抛弃掉。”上杉越瞪大了眼睛,却不是因为惊讶,而是因为愤怒,他的双眼就好似圆睁的虎目,他的身体也微微颤抖着,随着路明非的叙述越推后,上杉越身体颤抖的幅度也越大,似乎是为那个叫做橘政宗的男人对他孩子们的利用而感到愤怒。是了,听到有人利用自己的孩子,大概天底下没有父亲是不会感到愤怒的吧,更何况上杉越已经觉得自己辜负了孩子这么多年,他现在的怒意就像是狂长的藤蔓,呈倍数飙升。“如果按照事情原本的发展,你的三个孩子最后都会死,源稚生和源稚女一直被橘政宗利用,各自为他领导着日本的两大黑道组织,蛇歧八家和猛鬼众。”路明非低声说,“而那个狡狐般的男人则藏在幕后,在时机成熟的那天,让他们上演一场兄弟阋墙的戏码。”上杉越沉默着,怒意在无言中升腾,他深吸一口气以平复自己的燃烧的怒火,上杉越开口问:“绘梨衣呢?绘梨衣最后会怎么样?被他杀死么?”“吃掉。”路明非也压抑着怒腔说,“绘梨衣最后会被那个阴险而狠毒的男人吃掉……我只能这么形容,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形容词。”咔嚓!上杉越手中的瓷骨酒杯裂得粉碎,不是一片片瓷片碎块,而是如灰尘般的粉末状,上杉越缓缓摊开手掌,屋台车外的风一吹过,碎成粉尘的瓷石被轻易地吹散。“橘政宗……橘政宗……”上杉越几乎是用自己的牙缝咬出这个名字,他的身上爆发出凌厉无比的气势,宛若一条古奥的真龙聪深渊中探出头来。这个蛰伏了六十多年的混血种皇帝在得知自己的儿女被奸人欺骗利用后,终于忍耐不住,露出了他隐藏在平凡外表下的狰狞。“越师傅,我能体会你对橘政宗的恨意,因为对于那个该死的男人,我也怀揣着相同的恨意。”路明非掷地有声,“既然我已经来到了这里,我就不会让这一切悲剧发生,我向你保证,命运已经更改了,你的三个孩子不会再成为任他摆弄的傀儡。”“源稚女从一开始就一直尝试着反抗那个男人,只是苦于那个男人对他意识的操控,而源稚生听从那个男人的命令则是源于对他的信仰与崇拜,至于绘梨衣……”说到这儿,路明非忽然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我一定会保护好绘梨衣,用我的生命……一定!我保证!”“我没有不信任你,我看得出你对绘梨衣的心意很真。”上杉越缓缓摇头,“但是有人告诉我,我的孩子正在被人欺骗,有人拖拽着他们,将他们一步步扯向深渊,可他们却毫不知情,而我也只能目睹着这一切,无动于衷,躲在这里做拉面……这让我怎么能安心做的下去?我会觉得今后我抻出的每一份面条里都掺着那些孩子的血肉!”“所以我之前告诉越师傅你的是,源稚生把橘政宗当作父亲看待、听从他的挥指这种事也就到今天为止了。”路明非对上杉越说,“如果事情如我所料发展的话,今天过后,源稚生应该就能彻底认清橘政宗的本性,也知道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在认贼作父。”“你一直说‘今天以前’、‘今天为止’……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上杉越忍不住问。“今天的源氏重工里发生了一场剧变,橘政宗在源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