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唐仪制,诸州都督、剌史和上佐,每年年末入京述职,其中六品以上者,还要参加元日大朝会等等仪节。
周钧身为从六品互市监,代武威郡职事,自然也要回长安一趟。
十一月初的时候,周钧就开始整理和处置手中的工作,孔攸则以门客之身,被引为都督府史。
临行前,他又挑了一日,在花门楼的酒肆中,专门宴请李光弼和安思顺二人。
三人入座,周钧要了些酒食,拒绝了饮妓的相陪,又让店家拉上了帷帘。
李光弼和安思顺坐在一旁,瞧见周钧的言行,心中隐约有些察觉,今日怕是有要事要说。
李光弼与周钧年长了将近二十岁,起初还只是把对方当做子侄一辈的小郎。
但是,长时间的相处下来,李光弼亲眼目睹了周钧身上的变化,甚至变得已经有几分看不透他了。
周钧先斟满酒,朝李光弼和安思顺遥敬道:“钧年弱,先饮为敬。”
说完,周钧喝完了杯中之酒。
李光弼和安思顺不敢托大,也自谦了两句,吃了一杯酒。
酒过三巡,周钧借着酒劲上升、气氛活络,便对另外二人说道:“河西诸军,今年应该能过个好年。”
李光弼一边喝着酒,一边笑道:“谁说不是呢?原本欠下的军饷有不少都补上了,军中士卒有了钱粮,这年总算能过的体面些了。”
安思顺也在一旁说道:“我在大斗军中,听闻军中有笑谈,那些潦困的士卒,得了发下的军饷,想的第一件事却是娶个婆娘。”
李光弼拍腿笑道:“是了,我麾下的军士,也是一般的想法,只不过寻常士卒,想要在凉州中正娶一妻,所耗甚巨,只不过是说说罢了。”
听见这些话,周钧颇感兴趣的问道:“在凉州娶妻花费甚巨,这是为何?”
李光弼解释道:“其一,凉州是久战之地,驻扎兵士本来就多,男多女少,故而花费甚高;其二,军卒朝不保夕,怕是活过今日,难知明日,哪里又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们呢?所以,在河西诸军中,有不少老卒,头上生了白发,却依旧是孤身一人。”
安思顺在一旁补充道:“凉州交接漠北、西域、吐蕃和大唐,商路繁荣,州中民众大多重利而又实际,宁可去商贾家中做事,也不愿与军中有所瓜葛。”
李光弼放下酒杯,慢慢说道:“大唐军卒,悍不畏死,边疆宵小,见之退避。他们拿着些许的粮饷,承着天底下最危险的差事,却连娶妻都成了奢望。”
周钧听见,一声叹息。
三人又饮了几杯酒,周钧开口说道:“大唐诸位节度使之中,王都护所领的诸军,因为要应对来自突厥、吐蕃和吐谷浑的威胁,故而军力最强。”
听见这句话,李光弼和安思顺俱是一愣。
周钧又说道:“眼下,突厥被一扫而空,吐蕃连战连败,吐谷浑被尽俘,放眼大唐北疆,却是再无可供用兵之地。”
李光弼听见这话,不明所以,但安思顺却紧锁眉头。
周钧:“王都护控疆万里,又身兼四方之印,难保朝中不会有人生出嫉妒,诋毁污蔑。”
李光弼摇头道:“王都护身为圣人假子,又出身十王府,陛下待其如同己出,些许宵小的谗言,又怎会相信?”
安思顺一言不发,只是在一旁喝酒。
周钧没有回答李光弼的质疑,而是问起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李将军,倘若令郎手中拿着木棍,你可会畏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