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牛车来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出头。 安宁探了探脑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一家名叫【洛阳制糖厂职工家属区】的地方,示意薛景墨驾驶牛车到那个门口停下,然后摆摊。 洛阳县制糖厂规模很大,是城里的重点企业。 制糖厂有将近五百人的正式职工,眼下这个年代,制糖厂的效益很好,工人每个月工资都能有个三十到三十五块钱。在整个洛阳县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家属区更是生活了不下两千人,整体消费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安宁细致的在地面上铺展着一层层的玉米苞叶,薛景墨则小心翼翼地将从牛车上卸下的野菜、鸭蛋、人参和新鲜鱼儿分类整理,并依次整齐地摆放出来。 很快就有几个出门买菜的大姐,路过这里。 安宁赶忙高声呼喊起来:“新鲜的野菜,早上刚摘的新鲜野菜” 这时,一个大姐停下了脚步。 “小妹妹,你这野菜怎么卖呀。” “漂亮姐姐,所有野菜都是一毛钱一斤哦~” “哎哟,这小嘴是抹了蜂蜜吗?这么甜~” 安宁的话语,使得她脸庞泛起一抹羞涩,内心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哎呀,漂亮姐姐,你看你这是哪里的话~人家只是实话实说,哪有忽悠您的意思啊~” “您看您这样貌,这气质,哪里不漂亮,哪里不年轻。” “一看您,就知道您肯定才二十出头。” 大姐轻轻捂着发热的面颊,轻轻摇头,摆了摆手说道: “哎哟喂,别夸了,别夸了,别夸了” “再这么夸下去,姐姐都可以上天了都。” 一位与漂亮姐姐关系亲密的大妈走出来说道:“啧啧啧,瞅瞅你这德行,都是好几个孩子的妈妈了,就不能稳重点,矜持点吗?真的是~” 大妈轻拍了拍她的头部,走向安宁,目光投向摊位上的物品。 “小妹妹,大妈也是农村那边嫁过来城里的” “哇哦,那我们算是半个老乡了呀~难怪我看到姐姐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哈哈,是啦是啦~其实我最想念的还是这个时节村里的野菜了,然而平时除了上班就是下班带孩子,根本没法抽出时间,专门跑回乡下去挖点野菜回来吃。” 大妈眼中泛起泪光。她似乎很想念自己的家乡,很想念那里的亲人。 安宁鼓起勇气,紧紧握住大妈那双写满沧桑岁月的手手,轻声细语地慰藉道: “大姐姐,别难过,也别不开心了。” “若姐姐,真想吃,那妹妹我便天天去采来卖给你吃,好不好?” “真……的?” 大妈微微抬头,看向安宁,心中燃起一股说不出的暖意,泪水止不住滑落,惊人话语也顺势脱口而出:“若我的女孩还活着的话,或许她也跟你这般年纪,这般懂事体贴了吧。” 呜呜呜呜呜.... 谈话之际,大妈不禁依赖地靠在安宁肩膀上,泪水潸然而下。 原本还在陶醉于安宁称呼自己为漂亮姐姐的大妈,被这突如其来的哭泣声所惊扰,回神过来。 “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啊...妈妈好想你啊,可不可以回到妈妈身边啊。” “啊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呜” “许振听,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哇呜呜呜呜” 漂亮姐姐关切地走上前,轻拍她的背。 内心却如遭针扎,双目闪烁,紧咬牙关,泪水悄然滑落…… “老婆子....” 瞬间,大妈的哭泣引发了众多围观者,他们纷纷探出头来,低声与同伴交流,对此事加以探讨。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谁哭了呀?】 【好像是许振听家那位媳妇】 【就是那个没有看好自己孩子,才害得自己女儿从高楼坠落摔死那个?】 【对对对对对,就是那个人】 【可怜那娃,还没成年,没见过这大好江山,度过青春年华,便就这么被自己母亲害死了】 【就是说啊】 纷繁的指责声,尽管颇为嘈杂,大妈依然能够清晰地分辨每一个字句。 倚靠在安宁肩膀上的她,不停地摇着头,轻声地辩解道: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是许振听那天喝醉了酒....跟我吵架砸东西,顺手就把孩子抛出了窗外,我根本就来不及接住她……” 什么——!! 安宁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向了漂亮大姐姐…… 漂亮大姐姐咬着牙,抓着沉闷的胸膛,点了点头,煎熬地恸哭道:“是的,我当时也在场” 薛景墨问道:“那为何,当时不选择报警?” 漂亮姐姐摇摇头说道: “报了,没有用” “为什么?” 安宁问。 “因为许振听人缘很好,所有人都帮他说话,且我们证据不足,警方也不能非法执行,只能就此作罢,久而久之...罪过全部推在了阿妍的头上了....” 漂亮姐姐答。 “人缘好?是什么意思?指他背后有人吗?” 薛景墨问。 “他背后没人” 漂亮姐姐摇摇头。 “那是谁帮了他?” 安宁问。 “是乡亲父老们” 漂亮姐姐答。 “这都是群什么玩意?竟然为一个杀自己女儿的畜生作证?” 薛景墨怒骂。 “这也不能怪他们” 漂亮姐姐说。 “为何?” 安宁追问。 “他们只见过平常时期的许振听,从未见过喝醉酒后的许振听,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性格。” “喝醉酒之前,他是一个勤勤恳恳,安分守己,老实本分,爱女如宝的烂好人。” “所以,乡亲父老才会替他求情作证,反过来控告我家阿妍颠倒黑白,推卸责任,不知廉耻。” 漂亮姐姐一边说着一边擦拭着眼泪。 但不论再怎么擦拭,泪水都还是会不断溢出,根本无法止住。 “怎么...会这样....” 紧紧抱着怀中阿妍大妈的安宁,浑身开始发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