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来龙去脉,傅娇心里登时冒出一个念头——有点儿意思。 倘若陈寤生所言为真,她救出水尾圣娘,岂不是能收获比鬼怪凡人更多的功德? 陈寤生眼巴巴地望着“高人”。 他所有希望都寄予她。 也不知道漫长的等待了多久,“高人”终于开了金口:“行,我为你跑一趟。但是……你需做我奴才。” 陈寤生一听,喜笑颜开,躬身作揖:“只要高人能帮我,莫说奴才,做牛做马在下也心甘情愿。” 傅娇对他态度很满意。 她拿出个巴掌大的陶土小坛子,念了句收鬼咒,将陈寤生给收了进去。 其实傅娇心里有点打鼓。 她现在的身份不算自由,琼州天远地远,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想要孤身前往,恐怕便宜哥哥和蠢材父亲都不会同意。 这还必须得想个办法…… 回到府衙,已是夜幕低垂的掌灯时分。 司南领着傅娇前往书房,向傅如镝交差。 一灯如豆。 傅如镝身姿挺拔的坐在书案前,不知执笔写着什么。饱蘸墨汁的笔尖在干燥的纸张游走,传出沙沙轻响。 静默了少顷,傅如镝抽空抬头看了眼他俩儿,“嗯,下去吧。” 傅娇抓抓耳朵,感觉像在老师面前报道一样。 她“噢”了一声,正准备和司南一块儿告退,忽而听书案旁那人音色冷冽地吩咐:“四妹。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讲。” 傅娇扭头看去,傅如镝依旧笔走龙蛇,头也未抬。 若不是她耳朵尖,恐怕都以为刚才是幻觉了。 逼仄的书房中顿时只剩“兄妹”二人。 烛火燃久了,发出“噼啪”的轻响。 见状,傅娇顺势走到书桌旁,轻轻取下鹅黄纱的八角灯罩,拿起剪子剪掉灯花。 她心里揣着事,一边剪,一边又忍不住好奇。纠结了半天,到底是率先开口:“……哥哥,你有什么话和我说呢?” 傅如镝执笔的右手微顿。 一滴墨滴在宣纸上,氤氲成黑漆漆的一团。 他思忖片刻,搁笔于砚台,抬起眸子对傅娇说:“琼州那边的失踪案耽搁不得,圣人今日召我入宫,有意遣我去琼州彻查此事。这一走少则十天,多则月余,司南司北会随我同行。你独居在此,身边又无亲人,我不大放心。” 傅娇愣了愣,“那哥哥的意思是?” “你……想不想回傅家?” 傅如镝估计自己这一走要很多天,“至少在傅家,吃穿用度不成问题。我会请位宫里的嬷嬷照顾你,不怕被任何人欺负……” “我不!” 没等他将话说完,傅娇便出言拒绝。 她情绪太激动,剪刀不小心碰灭了烛火,霎时间屋中陷入黑暗。 好在今晚月色皎洁,从窗棂外映射进一片朦胧霜色。 傅如镝从抽屉中取出火石,起身来到傅娇身边。 他也有难言之隐。 地方上的案情,再不济有刺史去监察,其实远远轮不到他这个京官插手。但今日圣上召他,交给他一件找寻小公主至关重要的物证——半块珊瑚玉佩。 这珊瑚玉不同于其它玉石,它又名海菊花,是生长在海洋中的珊瑚化石,极为难得。 整个大元朝,珊瑚玉的唯一产地正是琼州。 为了掩人耳目,圣上破格让傅如镝前往,明面上是调查琼州孩童失踪一案,其实暗地里找寻公主。 傅娇不知这些。 她只知瞌睡来了递枕头。 正愁找不到办法去琼州帮助陈寤生,傅如镝便要因公外出,天助我也! 别说宫里的嬷嬷来伺候她,饶是天皇老子她也不答应! 思及此,傅娇做好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准备,两手一挥,哭唧唧道:“我不会回傅家的!哥哥骗子!说好了照顾我,转眼又让我回到那个牢笼!哥哥你说话不算话!” 她动作幅度太大,“啪”的一下打在正欲点燃蜡烛的傅如镝手背。 一块火石骨碌碌地滚到桌沿。 傅娇瞪眼。 ……自己会不会演太夸张了呃? 找补一般,她连忙伸手去捡火石,碰巧傅如镝亦伸出右手。手短一截的傅娇,掌心正正覆上了傅如镝指节分明的手背。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二人都短暂的僵了下。 像是被烫到了,傅娇猛地缩回手。 她悄咪咪地斜睨过去,却发现黑暗中的傅如镝看不见神情,只余月色勾勒出俊逸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 傅如镝泰然地将火石捡起,“啪啪”两声,屋中重新明亮起来。 他侧首,矮一头的少女泪眼汪汪地望着自己,双手合十,憋着嘴巴哀求:“我回到傅家肯定会被欺负的。” “我只想跟着哥哥。” “不管哥哥去哪里。天涯也好,海角也罢,我都只跟着你。” “哥哥不要丢下我。” “……拜托。” 最后两句话已经带着浓浓的鼻音,傅娇从来没觉得自己伪装的这么好,好的都以为自己是被一只在雨天被抛弃的湿漉漉小猫。 这样的情形,饶是傅如镝铁石心肠,也无法狠下心拒绝。 “哥哥,我会乖乖听话的!” “真的。” “我保证!” 傅娇一看他表情略有松动,趁热打铁,举起右手对天发誓。 傅如镝哪里经得起这番攻略。 平时冷静自持的一个人,面对一连串撒娇的糖衣炮弹,也只能既好笑又无奈的同意。 傅如镝扶了扶额,“罢了。早点回屋收拾行箧吧。” 闻言,傅娇欣喜若狂。 这一刻她当真将他当成了可以依靠的哥哥,忍不住抱起傅如镝愉快地摇了摇:“哥哥最好啦!我马上去收拾!” 看着少女蹦蹦跳跳的背影,傅如镝哑然失笑。 回到屋中,傅娇关起房门,将坛子里的陈寤生和碟子里的雁姬都放了出来。 “鬼奴才们也透透气儿吧,明天我们可要去琼州了。” 雁姬长发披面,阴森森的没有表情。 陈寤生则感激涕零,“高人,你打算到了琼州怎么做?” “无需多问,届时你便知晓。” 傅娇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能哄得傅如镝带自己一起去琼州,边收拾东西边愉快地哼小曲儿,忙碌的像只花蝴蝶。 陈寤生没想到傅娇反差如此之大。 他看向旁边的雁姬,想套套近乎,“呵呵,没想到高人在兄长面前,竟是这般天真烂漫的模样。” 雁姬蔑他一眼,充满嫌弃:“你是个什么‘鬼’,也配跟我说话。” 陈寤生挠头:“……” 他能是什么鬼? 水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