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六叔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赵福生一眼:
“大家也商讨过要不要前往镇魔司报案——”他拍了一下大腿:
“哪知从此之后,这天色就再也没有亮起过了。”
蒯良村陷入了漫长的黑夜中,仿佛光明抛弃了这里。
“我们熬了许久,意识到不对劲儿,也猜测是不是遇到了鬼打墙,就是,就是大人提到的、提到的鬼、鬼——”
赵福生接话:
“鬼域。”
“对对对,鬼域。”蒯六叔点头:
“于是村里几个大胆的孩子便准备去河边看看,哪知才刚出村,就看到河边一夜之间长满了那种奇怪的红花,几乎将河岸全部铺满了。”
“那花——”
张传世听到鬼花,便觉得头皮发麻,语气都有些迟疑。
蒯六叔不知他的经历,自然难以理解他此时复杂的语气,闻言叹道:
“那花有问题。我们村的人踩进花丛中,便会被那花的味道熏得晕晕忽忽的,不知不觉间便失去意识,等到再次醒来时,又回到了村里。”
说完,他郑重道:
“所以大人,我们被困在了村子中,根本出不去。”
赵福生听到这里也觉得惊异:
“每个人都试过了吗?村里所有人都出不去?”
“试过了。”
蒯六叔点头:
“最初几个胆大的孩子进了花丛又诡异回村后,我们都被吓得不轻,于是又组织了一批人想离村报信,但每一个进入花丛的人都不例外,全被困进花丛中,醒来时又回到了村里。”
他晃了晃脑袋:
“出不去的,所以满财也不可能离开村子坐船去庄家村报信。”
“这——”
武少春听到这里不由面露异色,下意识的转头去看赵福生。
“不瞒大人说,我们本来以为会被困死在村中,无人得知这里发生的事,哪知今夜大人一行便闯了进来,说实话,我们也很诧异。”
蒯六叔说完,犹豫了片刻,才试探着道:
“大人,你说庄老七是不是猜到我们村出事,所以故意胡说八道,却因差阳错说对了呢?”
“你是说他讲假话,却恰巧说中了事实?”赵福生反问。
“是。”蒯六叔应了一声。
“不大可能。”赵福生摇头:
“这机率太低了。”
她的话令蒯良村的人面面相觑。
这桩事情透着一股邪性,赵福生说道:
“庄老七说,蒯满财报信是这样说的,说今年六月时,村子里来了一波收白苏的外乡人——”
她说到这里,蒯良村的人面色大变,蒯六叔开始还当她说话半真半假来诈自己,此时则再无侥幸心理。
这些事情是蒯良村的秘密,从庄四娘子被秘密处死后,满村的人都被困在村庄中,没有人外传过,这些内情赵福生是如何得知的?
蒯六叔忍下心中不安,听赵福生又道:
“这些人中有一个外乡客,与庄四娘子日久生情。”
“之后呢?”
蒯六叔坐不住了,追问了一声。
“之后说是一个名叫蒯怀德的人向你举报,将庄四娘子与人有染的事揭发出来的。”
赵福生意味深长的看了蒯六叔一眼,将庄老七提到的话说出。
“……”
蒯六叔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他似是有些茫然,又有些忐忑,许久之后下意识的点头:
“是……确实是这样的……大人说得一点都不错。”
“然后你当时不信。”
“我确实不信。”蒯六叔吞了口唾沫,说道:
“四娘子的为人我也清楚,她是我家老婆子的同族晚辈,嫁进我们村子后,也是性情温顺,品貌出众的。”
“她日子过得不好,又因为婚前的恩怨、老五的不着调,背后很遭人非议。”沉默了许久没说话的六叔娘插嘴:
“但她人品性格大家都清楚,我们都相信她绝非这样的人,所以一开始我们认为是怀德那小子胡说八道的。”
赵福生听到这里,倒听出一些趣味。
蒯良村初始给她的印象是村中十分团结,且全村如同一个大宗族集体,利益均分。
从入村前蒯六叔提到过的交田地税便能证明这一点。
但事情涉及庄四娘子与人私会一事后,便出了一些意外,证明这个宗族也并非赵福生想像的那样团结。
她笑着道:
“蒯怀德?也是你们同宗本族的人吗?”
赵福生这话简直像是明知故问,武少春不解的看了她一眼。
张传世心中一动,好似发现了什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大人忘了吗?我们蒯良村都是同一宗族本源的族人。”
蒯六叔脾气极好的道。
“你们宗族好像挺团结的。”赵福生淡淡的道。
“我们就是一家人。”蒯六叔强调。
“既然是这样,怎么你们会相信庄四娘子的清白,而不信任自己的亲人?”赵福生盯着蒯六叔:
“莫非在此之前,蒯五跟蒯怀德有过矛盾?”
她直指问题根源,将蒯六叔极力营造出来的村中众人‘团结友爱’的假象瞬间戳破一个口子。
“不——”
蒯六叔听闻这话,明显有些慌乱,他先是试图反驳,但目光在对上赵福生的视线后,却是心中一惊,暗道:这位大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但目光好吓人。
她的眼神仿佛有穿透力,能看穿他的内心。
蒯良村中发生的种种不该隐藏在阳光下的龌龊事,好像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蒯六叔略有些狼狈的避开了赵福生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