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应过来她的处境,泛白的手指松了松。 正是更深露重的时候,星塔顶上的砖瓦没有白天那么干燥,旁边又没有栏杆,真发生了争执,她掉下去是分分钟的事情。 “本皇再说一遍,将……”她的话音未落,就被放了下来,仅管那人动作很慢,但颜温理一时间手忙脚乱,好不容易站稳,又紧紧揪着人家袖子不放。 齐瑜像是习以为常,将她所有狼狈的样子收入眼底。 “总是喜欢独当一面的星皇,也怕高吗?” 颜温理的眼神冷地要杀人,她赌齐瑜不会真的害死她,心里就硬着一口气,一鼓作气,松了手,气势不减。 “你明明知道本皇怕高,还带本皇来这种地方,找死吗?” 齐瑜不怒反笑,他转身,往高处走。 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远,颜温理还在塔顶的边缘伫立着,周围也根本没有什么固定物可以抓着,她又朝塔底下望了一眼,眼睛就发了昏,如果让她跳下去再像齐瑜那样飞起来,概率是极低的。 “你等会。” 齐瑜听话地站住,“怎么了帝上?” 颜温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牙怎么就那么痒?终于,她厚着脸皮说出话来:“过来拉本皇。” “你求我?”齐瑜没有转身,淡淡地说着。 颜温理朝他伸出的手在空气中有些发着颤,兴许是她出来穿的少,着了凉,又或许心底真的害怕,克服不了这几百多年的噩梦。 记忆如潮涌,从海岸的边缘弹回……又是熟悉的场景。 少年穿着一袭以蓝白为主色的学服,恣意姿态,是他们学院里排在前头的榜样人物,却跑在前头,一会气喘吁吁地停了。 转身,他笑的灿烂,似乎将万千耀眼的星星都收入了眸中。 “齐瑜!送我下去!” “你—求—我?!”少年站在屋檐的那头,同样朝她喊着,紧接着,又眯着眼睛笑了。 “算啦!小爷来背你!” 只是短暂且片刻的回忆,现实与记忆重合,那身影更加高挑,只是少了那盎然的生气,岁月过迁,非彼时少年。 她面着风,披风被风吹起,长长的衣带肆意飘舞,那人背着风,踏着光和爆竹声朝她走来。 手腕被抓住,他的眸眼中带着的不是明亮的光,颜温理也不像第一次被送上高处时身形不稳,最后被他拥入怀中。 他转身,拉着她一步一步往屋脊上走。 “不要怕,坐下。”齐瑜停住,先一步坐在屋脊上,又扯了扯她抓着的袖子。 直到颜温理终于安分地坐在他旁边,街道上的人流量也多了起来,又一批烟花窜至空中,将天空炸的闪亮。 “齐瑜,你把本皇抱上来就是为了看这烟花?” “嗯,帝上觉得无趣?” 颜温理觉得可笑,她拉紧了些身上的披风。 “既然是要看烟花,为什么不找个正经点的地方?在星塔上偷偷摸摸地看,一点都不像帝夫的性情。” 齐瑜听着她的话,点点头,说话依旧轻缓。 “这就是臣三百多年来给您的印象了?” “什么三百多年?本皇与你认识可不止三百多年。” “可是帝上三百多年前就不会说出这些话来,是不是自帝上登基以来,不仅是我们的身份,连感情都变了呢?” 果然,他做出今日的举动,不止是为了看烟花。 “齐瑜,你凭什么再提之前的事?”她顿了顿,缓缓对上他有些诧异的眸子,“再说时过境迁,有什么我们是变不得的?帝夫若真的以为本皇还是几百年之前的那个学子,便不要再把皇法放在眼里了。” 她又将手心的糖纸拿了出来,不由分说,塞给了他。 “这是小时候才喜欢吃的东西,以后就不要拿过来了。” 她起身,或多或少觉得这话题太过僵硬,但她还是没有再向前多走一步,因为她确实……看到下面的景色就腿软。 身后的人不急,却将那糖纸好好地攥在手里,用星力烧毁了。 “帝上可以改掉怕海,怕高的习惯?又或者说您能忘掉以前的所有?您自己的心结都解不掉,为什么要臣不提旧事不念旧情?” 他毫不费力地将颜温理拉了回来,跌坐在他怀里。 同时,在他意料之中,抬手接住了那不留余力打过来的力量。 颜温理后被控住了双手,动弹不得。 “你怎么会……” 齐瑜纵容着她的脾气,又看她轻皱眉头,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帝上刚刚苏醒,星力在您绯力失控的时候已经被过多消耗了,您如今还在恢复期。” “本皇有没有说过,不许你碰本皇?” “那帝上就等星力恢复之日亲手杀了臣,或者,等天亮了就可以下了诏令处死臣。” 颜温理见他靠地越来越近,语气也发了软。 “你要如何?” 齐瑜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语而停下来,颜温理心里发了慌,此时居然紧张起来,忘记了挣扎。 那人按住了她的后颈,仅仅是将她彻底拥入怀中罢了。 不属于她的温度从与他相拥的各处传过来,二人的衣裳都穿的单薄,她的头埋在他的颈间,嗅到不知是衣物还是发丝散发出的香气,冷冽,宁静,又熟悉。 “你因为之前的事情,怨了我三百多年,我也忍着,在你要纳帝夫之时以与你谈条件的借口抢了个空名号,又随你怎么利用我的背景稳定整个星球的管理组织脉络,哪怕你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拿我当丈夫一次。” 他足够冷静,仿佛这句话他已经在心中重复过很多次,又像是一个人的独白,他不期望回复。 “等一下。”她试图挣脱开他的怀抱,却徒劳无功。 她卸了力气,任由他抱着“你刚才说,和本皇谈条件只是借口?” “你以为那些星臣害死我舅舅的案子我自己解决不了吗?非要当个帝夫靠你解决?” 是了,她当时确实觉得蹊跷,不过齐瑜的舅舅是齐瑜的启蒙老师,师徒情深,她以为齐瑜找她,是想求个最公平的结果。 “你不尽快替你舅舅平冤,来算计本皇?” “有何不可?难道要看着你去把别人弄进皇塔里当帝夫?” 颜温理的白发与他的青丝在风的作用下交错起来,像肆意纠缠着,她浑身的力气与齐瑜相比就像螳臂当车一样,哪怕后背发凉,想离这个越来越不熟悉的人远些,也最终无果。 “齐瑜,我对你没兴趣。” 她被抱的更紧,呼吸也为之困难一些。 “还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对不对?你明明知道,如果当初我不帮着凌绯姿来抓你,你就会被其他皇子派来的人杀掉。” “我宁愿被杀掉……” 颜温理一口咬了上去,在他的肩上要落下牙印。 齐瑜不是因着那痛感松的手,而是真的发觉颜温理不舒服。 “下次,不舒服可以直接说。” 颜温理被放开,却也还是被控着手,如今不过就是在刚才的基础上,没有与他贴的那样近罢了。 “本皇现在就很不舒服,放开。” 她以为齐瑜还要再趁人之危,磨蹭地更久一些,下一秒,却真的松开了。 颜温理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明明经常毫无波动的眼睛里,齐瑜看出她眼中的情感交错混杂。 “有没有人说过,帝上其实生得一双桃花眼,容貌也出尘不凡,光看长相并不是凉薄冷清之人。”他的唇角挂着温柔刀般的笑,仰着头看她,“是帝上身居高位太久了,说话又刀刀致命,让人觉得帝上是让人无法沾染亵渎的。” “别人的评价与本皇何干?齐瑜,你不觉得,变得最多的是你吗?” “嗯。”齐瑜依旧是笑眯眯地,他也同颜温理一样站起身来。 爆竹的声音渐小,这时,人们都成群结队地朝姻缘树走。 他心里知道有些人的视线从来不在烟花上面,于是伸出手臂。 “帝上,更冷了,臣带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