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是径直被牵进了马府的。 马妍此时正清点完铁匠铁矿数目,因当日应了落衡山庄,方便随时供落衡山庄需取。她从府后穿堂而来,身后照例有疆北三鹰随行,眼见一辆马车驶进了府里,就问一旁一个军事都尉道,“这是何人?” 那军事都尉道,“将军新娶的夫人。”说是夫人,不过又一个姬妾而已。 此事常见,马妍也不以为意,“噢”了一声迈步继续往前走。 那都尉又多嘴说了句,“听说这位夫人格外漂亮,是将军半道上抢来的。” 马妍停住脚步,蹙了蹙眉,问,“可有人看见?不好为个女人乱了军心失了民心。” 都尉摇头,“没人瞧见,当时在山道上,周围空无一人。” 马妍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了。 此时那马车停了,谢玿怯生生从马车上下来,马妍远远瞧见,“咦”了一声,凝眸望了半晌。她神色初时有些忧虑,又隐隐有了欢喜,眼珠一转,快步寻着马赫去了。 马赫刚在房中坐定,便见马妍疾步闯了进来,她喘息未匀,就带着喜色问道,“大哥,你可知你那刚抢来的新夫人是什么底细?” 马赫瞧了瞧她神色,问,“你知道?” 马妍道,“兄长可听过湘州落衡山庄?” 马赫点头,“徐家?” 马妍道,“正是,这位正是徐家大少爷徐换未过门的妻子。”随即,她将那日如何遇到“徐换”,如何与“徐换”议定了铁矿之事,一一说与了马赫。 马赫听罢,思量片刻,道,“你能肯定,那确是徐换?” 马妍点头,“落戟木岂是旁人可以轻易拿到的,有落戟木为证,不会有假。” “她倒是真说了自己夫家是什么江湖世家的人,”马赫搓搓手指,“若我们真有心招揽落衡山庄,那这女子...” “倒也未必,”马妍似是知晓马赫要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在室内转了两圈,说了一句,“美人再美,可抵得上我马家军以及整个清屏城做倚靠?” 马赫瞧这妹子的神色,想起她方才提前徐换时的表情,心念一动,也明白了她打的什么主意,却摇头道,“不行。” 马妍一怔。 “你是要嫁给那个人的。” 那个人...马妍叹了口气,并不气恼,而是替马赫斟了杯茶,心平气和的分析起来,“兄长,我明白你对主上的忠心,但兄长若因此就想越过越将军与主上结亲,势必会得罪了越将军,越将军与兄长乃生死之交,若因此事生了嫌隙,岂不可惜?何况越将军此人睚眦必报,即使到时候我们与主上有了姻亲之系,难道功劳还能大得过越家去么?万一有朝一日起了冲突,按主上的脾性,必然不会念着这点裙带关系便宜了我们。” 马赫蹙眉沉吟,显是已被说动。 马妍又道,“而且,兄长,”她坐在马赫身边,挽起他的胳膊,十足一个向兄长撒娇的小女儿模样,“那人...虽是少主,但名声一向不佳的,好色鲁莽,他是跋扈惯了的人,妹妹可能受得了他的气?你就我这么一个妹子,真忍心我一生托付给了那样的人?” 马赫道,“其实少主倒也未必...” “哥哥!”马妍撒娇嗔怪道,“反正这只是你的打算,主上也不知道此事,而且那抢来的美人哥哥难道舍得拱手送人么,况且落衡山庄...哥哥!” 马赫无奈笑叹,拗不过她,“好了好了,本来也就只是个想法,你如今既心有所属,就按你的意思办吧。与落衡山庄结一门姻亲,江湖势力中我们又多了一股力量,尚可。” 马妍喜道,“多谢兄长。” 马赫又道,“先别高兴的太早,徐换未必肯答应。” “哼,我就不信,”马妍微抬下巴,自是一派矜贵之态,“我,再加上清屏城马家军,抵不上那个女人?”说罢,她沉吟思索片刻,又附耳对马赫道,“但是,此事还需细细计较,我们可以...” 至此,兄妹两各有各的私心,一拍即合,又细细做了一番谋划后才各自安排去了。 上回自赵元冲离去后,马妍派人在清屏城中四处打探他的落脚与踪迹,毫无所获,只能在府中静候佳期。如今有了这番变故,她心中欢喜,更是盼着明日席宴上能一偿心愿,因此就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她从马赫房中出来,走到后院一间房门前,正要抬手敲门,那门却先她一步从内打开。 “马小姐如此愉快的小跑着来找我,看来有喜从天降,越某提前恭喜了。” 那倚靠在门上懒洋洋开口的人是个年轻男子,肤色苍白唇薄鼻挺,十分俊美,竟不是越惜秋又能是谁? 说罢,他错开身子,让了马妍进屋。 马妍笑道,“喜事确有一桩,不过喜不在我,而是兄长。二公子这回来的正巧呢,明日兄长娶新嫂嫂,有幸请二公子喝杯喜酒。” 越惜秋闻言毫不遮掩的惊愕喷笑,“你兄长还娶?”他指了指左院右院前院,“仗着你们清屏财大气粗养得起么?” 马妍也不生气,道,“这位新嫂嫂美若天仙,二公子明日见了就知道了,只是...”她又冲越惜秋笑了笑,“这位新嫂嫂脾气不好得很,刚和兄长生了些口角,一气之下竟说明日这亲不成了,因此我来向二公子借样东西,好叫明日的亲事顺利些。”说着,她伸开五指在面前。 越惜秋瞧见她伸出的五根手指,自是明白她要的是什么,当下也不含糊,从腰间摸出了个白瓷小瓶抛给她。 马妍接了,笑着谢过。 这白瓷小瓶中之物甚毒甚奇,名为“五觉散”。常人一旦沾了一星半点,立即视、言、听、触、痛五觉尽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非越惜秋自制的解药不可解。 其实马妍的话越惜秋听在耳里,倒也没信,但他并不在乎马妍话中真假,左右不相干的人活的如何,他委实不在意。他是独来独去的人,不是惩奸除恶的侠客,这世上自小到大唯一的牵绊,也就花月宫那点人了,至于旁人,他没那份闲心去顾及。此番来清屏,起因是京城那人终是承认事有变数,若再不有所动作,恐自己多年谋划和培养付诸东流,所以看中他脚程快,让他来送信送物罢了,他本没想多留,明日一早就打算启程回京,但...喝杯水酒倒也无妨,管它是谁的喜酒还是丧酒,和他又有什么相干,都是酒水罢了。 于是,他又看了看马妍手中的瓶子,懒懒的开了口,话语似乎替人惋惜同情,实则是并无半点心肝的打趣。 “什么样不听话的女子要用这种东西来管教,也真是可怜,不知马将军是要今夜就用呢,还是明日用,和一具行尸走肉洞房花烛,滋味儿怕不大好。” 马妍将小瓶放入怀中,道,“那就要看兄长的意思了。” 越惜秋挑眉,随即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