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绕过隔绝着市集与山野的断壁残垣,一行人回到人烟喧嚣处。他们顶着正午的高阳,在一片繁华之下晦迹前行。 前些日子得空之时,赵小妹曾与阿鹃寻访过陵城中的打铁匠人二三,除却更了解此城之风物人情以外,皆一无所获。那时候的她尚且无须如此卑微小心,而如今,小妹只能选择渺无人烟的陋巷而行,与繁华的大道擦肩而过。 或许这样“老鼠过街”一样的感觉并不讨人喜欢,但也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能找到潜藏在城镇之中的隐秘角落——那是外乡人从来不会去的地方,而阿郁的爷爷便是居住于此。 在走过犹如迷宫的大小巷口以后,他们总算是躲过巡逻的卫兵,以及大部分流宕在大街小巷之间的寻常百姓,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陵城之内。 阿郁迈着小巧的步子,带领着众人,走到一处大宅之前。她走上门前的阶梯,轻轻唤了下门,说道:“爷爷,是阿郁回来了!”如此话语重复了三遍,期间叩门声不止,直至最后才把对方唤出来。 那是一位年近花甲,却拥有不输青年人般强壮臂膀的男子。一头苍白凌乱的头发松散地长至齐肩,嘴边的那撮长髯倒是被编成了精巧的辫子,让他的面庞虽长满了代表年岁的沟壑,也不能掩藏那如同寒松一样苍劲的气质。 “阿郁?是阿郁吗?”老爷子眯矇着双眼,谨慎地将半个身体掩在门后,一副随时都准备关上门以阻歹人的样子。 “是阿郁,阿郁回来了!”说罢,这位小姑娘便带着清秀的笑容将身子凑了过去,任由对方抚摸自己的脸蛋和秀发。 “呵呵呵,还以为你随那个小子私奔而去,彻底丢下我这老懵懂不管了呢!”老爷子看着阿郁身后的一行人,回道:“这次,又带回来些甚子人?” “爷爷,我们先进去再谈。” 话毕,阿郁便拉着爷爷的手蹦蹦跳跳地走了进去,看上去笑得格外动人,“若不是各位恩公施手相救,仅凭爷爷给的盘缠,阿郁怕是连家都回不得……” 在眼前的爷孙俩闲聊之时,身挂黑袍的符文涛也在旁人的帮助下跨过了门槛,跟着前人径直路过丛生的杂草,破败的房屋,走到了一处形似铁匠铺的地方。 原来阿郁一家只靠打铁造物为生,这个宅邸怕是老祖宗留给他们最值钱的东西了。宅子破旧不堪,偌大的地盘却让滋生的芒草占据了绝大多数的地方,其间纵横交错的道路仅一脚掌之宽。也即是说:在宅院里走动,必然要与那些芒草“亲切”接触一番,一不小心可能便会弄得一身都是白花花的飞絮。 内里的房屋虽然破旧,但仍可予人居住,其中一处,还被改造成了铁匠铺子。 阿郁的爷爷便是全然不尽待客之道,自顾自地与小孙女谈笑,直接走回到铺子里继续方才的工作,挥起铁锤对着未成形的铁器便是一顿猛击。 在那个昏黑少光之地,只有燃烧的锻造炉发出熊熊火光,以及老铁匠手中铁器时而闪烁、时而将熄的“火星子”在驱散着漆黑。 适才路过芒草丛时被弄得一身邋遢的人们不愿靠近炙热的火炉旁,便杵在门口歇凉,同时整理衣物,只待阿郁的传唤。 等待许久的赵小妹仍不见这大宅内有何人前来敬茶款待,甚觉奇异,便向旁人诉道:“恁热的天,还不能讨碗水喝,真是遭罪。” 话音刚落,那铁匠铺里头便蹿出来一个丫头,连连道着歉,然后回道:“对不住各位,这是我第一次离家那么久,便与爷爷说得忘了声,我这就沏茶去!” 阿郁前脚刚走,她爷爷便从里头跟了出来,对着远处的孙女吼道:“阿郁,等下记得给客栈的公孙大娘送去新打的菜刀!”只听得阿郁远远地应了声好,而后便看不见其踪影了。 老爷子见赵小妹几人都站在门口,甚是不知所措,便先作揖替自己的孙女再次言谢,然后自我介绍着:“老朽姓拓跋,几位对小女的恩情,实在无以为报。” “拓跋老前辈,我们不需要报答,只想拜托你收留下这位符公子。”白凤说道:“他身受重伤,急需良医诊治。见此地隐秘非常,而且阿郁她也欢喜这样,故此再三请求这件事。” 老铁匠怯怯地看了眼那位断臂男子,将信将疑道:“这样的请求不算过分,只求他不要再发甚子‘疯病’,吓得阿郁夜不能寐。倘若阿郁遭遇不测,到时候他若是寻死,也不会再有人阻止了。” 符文涛闻后,依旧将面容埋藏在黑袍之下,毫无声响。一旁的慕容嫣以为是对方情绪低落的缘故,便出口辩驳道:“老前辈,文涛他不会寻傻事做的了,只要能让他安心呆在这里!我们也会来看望他的……” 话毕,阿郁便从远处端来几碗茶,各自向众人敬去,诸位适才算是歇息过来,消去了些许暑意。 可惜好景不长,在为符文涛安置好房间不久,几位不速之客便找上门来。 那是声声粗暴的叩门声,惊地阿郁急匆匆地跑回锻造炉旁寻爷爷求助。那老铁匠听了听外头的声响,颇为自信地向众人回道:“没事的,这是老朽相熟的一个巡捕,怕是来上门问话,你们快些躲进里屋。” 其余人听后,自然听话照做,乖乖随阿郁躲进了里屋。这间屋子是阿郁适才打理好的,摆上了新炙的香薰,门户正朝着门庭,刚好可以让好奇的人们偷偷掩着窗口窥视外面的情形。 只见三位身着蓝衫,头置木簪的巡捕,甚是亲切地与老爷子交谈着。其中领头的巡捕双手各拿着两张画像,絮絮叨叨地向老铁匠问着些问题。 因为距离甚远,以致偷窥者皆一知半解。不过老铁匠送别巡捕们后,便手忙脚乱地跑到阿郁面前,问她是否知晓日前有朝廷要犯途经此地。想必他是记起了画像的内容,随后便盯着那几位外来客细细琢磨了少倾。 “是……是你们!”老铁匠震惊地向那位少年剑客走去,颤抖的双手上下打量着对方身上的宝剑,自言自语道:“我……着实是老眼昏花了……居然识不出这把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