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没有兵,没有甲;缺粮,少援。 面对一群方从前线退下来的老兵,白凤完全没有想到任何可以与之匹敌,从正面击溃对方的战略。 “只有一种办法。”他对镇官林奇建议道:“任何坚固的堡垒,往往都会从内部开始被攻破。” 二人在林奇的府邸密会,身旁只有负责记事的小厮刘莫在旁伺候。 “阁下之意,莫非是要离间贼众?”林奇道:“可我们的人根本不知道在堡垒背后到底藏了多少人,他们的姓名、模样、喜好,全都不清楚,如何施策?” 白凤命刘莫准备好自己先前吩咐过的东西,后者凝重地点了点头,小跑着去往别处。 府外此刻其实业已囤聚着镇中所有可用武力,包括几名步弓手,数十个民兵,十多名差役,统共一百多号人。 大家本想跟着传说中的白凤将军一并杀去,他们或肩负着仇恨,或有人妻女被掳……虽遭遇不一,但心情相通。 “李裁缝,我让你做的东西呢?”刘莫对其他战友投来的期待目光不为所动,来到一个老头子面前,说道:“快拿来。” “你,你真的要?”老头子说:“我帮你把大家都喊来了,有什么事情别光顾着逞能,人多力量大啊!” 刘莫回头望向众人,深吸了一口气,转眼间便揪着李裁缝,厉声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做好?” “有!我办事,肯定利落。拿、拿来!”说罢,由学徒将一套稍微改过尺寸的旧猎衣呈上,刘莫放下李裁缝拿走衣服,正要离开,李裁缝却说:“难道,你真的要去吗?自己一个人?” 刘莫道:“不是我,是白少侠。”话毕,他速速进府,没有辞别。 周围的弟兄百姓见状不妥,纷纷围在老裁缝身边问东问西,老裁缝挥袖洒泪,唯留下一句:“你们,等着替他收尸吧!”然后也便离开了这里。 白凤换上猎衣,带刘莫回到客店与其他三位友人相聚片刻,临行前,不忘嘱咐俞珂勤奋练剑,再与诸位痛饮一杯烈酒,等到时至深夜,径自隐于黑暗,向深渊走去。 刘莫的双眼在一片漆黑中寻路,就跟他此前几个月的生活一样,没有白天和夜晚,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我的妻子丽华,半年前失踪不见了。”他低语着:“我基本上每天都会偷偷到堡垒这里看看,想知道她还活着吗?” 白凤道:“刘大哥,我知道现在让你放心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不会安慰你,但是我保证,只要我能从堡垒里走出来,事情一定就能办妥!” 二人披星戴月,从山岬旁的小路一直走到半山腰,最后寻了个隐蔽处停下。此地视野开阔,可将堡垒大体构造一览无遗。 “太远了,而且是夜晚,看不到太多东西。”白凤如此叹息道:“不过,这个堡垒建造得可真是坚固。” 在两山之间取道立墙,设箭塔,布哨兵,墙上有城垛,墙下有壕沟,夜里所有营帐都熄灭了明火,根本看不清楚贼营排布。 刘莫冷笑一声,瞪大了双眼:“这不是能看见吗?” “你说什么?”白凤四处寻觅,只能从两个箭塔上面看见有亮光:“难道,你是说那两个地方?能看见他们不是很正常吗?” “不,这并非常态。”刘莫道:“你没发现这两个哨兵都在打瞌睡吗?” “什么?” 刘莫沉思半刻,说:“我观察他们半年,从没见过他们如此懈怠,想必是因为白少侠诛杀猎户三兄弟的消息还没传到堡垒里面。贼众为防不测,只能夜以继日地加派人手巡岗。” “我以为,他们打瞌睡挺正常啊。”白凤讪笑道:“不管了,如果刘大哥觉得这是机会,我现在就出去。” 刘莫附和道:“记住,你现在是猎户家老三的外甥,你叫三宝,是你们家的第三个男丁。” 那位少年应和罢,便即孤身下山走近堡垒。 按理说这并不是白凤第一次执行如此艰险的任务,不过作为‘三宝’的他可不能表现得波澜不惊。 少时,他倏然仰天长啸,祈求道:“是你们吗,我三舅喊我来找你们!三舅他死了!他们全家都死了!开开门吧……” “什么情况?” “谁在那!” “两位大哥,我是猎户家三兄弟的外甥,我叫三宝,求求你们快门吧!”白凤没带照明用具,别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看见一个人影在黑夜里捂着身体不断发抖。 “两位大哥,我快冻死了……”须臾,有小厮带上一队人马前来应门,来者举着火炬将白凤团团围住。 “你说猎户家三兄弟全死了?” “他们哪来的外甥,我怎么从没见过。” “我倒是听马老三说过他们有个妹妹嫁了人,只是嫌弃他们家穷,所以一直疏远。” 白凤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谄媚道:“各位大哥,小弟三宝所言千真万确,不然我也不会连夜赶来替死去舅舅们通风报信啊!” 几个小头目面面相觑,商量了一下,又道:“你先进来吧,之后再把其它事情讲清楚!” 那位少年被带到一个像是马厩一样的地方,但是那里虽然堆满干草,总是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却没有马匹。他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这里没有火光,仿佛暗无天日。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再三确认身边没有任何声音,微微小憩了半刻,岂料很快便有一阵压抑的呻吟传到他的耳旁。 白凤愕然地看向前方,不知何时在干草堆旁边燃起了烛光,而在烛光之下,正有一对男女,那女子衣衫破烂,下裙摆被撕扯得能够清楚看见雪白的大腿根。 她应付着身前的男人,哼哼唧唧说了几句,随后面无表情地看向白凤,这神色似惊惶,又似对此早已熟络。她微笑着,落下眼泪。 白凤猛地撞击着牢笼,身体的本能告诉他,不能坐以待毙:“砰、砰、砰!” “你这臭小子,吵什么吵!想坏老子好事不成?” “椿……姐姐。”白凤喃喃着,发现一切都是徒劳,颓然坐下。本以为已经忘记的那一段记忆,居然会以这种方式重现在眼前! 少顷,那厮腻了之后就把女人丢到旁边,随后束起裤腰带走到白凤跟前,嘲弄了一句:“你急什么,等明天见过‘老鹰’,以后随便你玩!” 白凤装着睡下,没有搭理对方,直至那厮带上火烛离开,白凤适才起身问道:“你……你没事吧?” 四周一片昏黑,久久不得回响。这死一般的沉寂,令白凤心中更加纠结,他不禁续道:“求求你,回答我!” 突然,身畔探出半个白色的身子来,那少年定睛一瞧,适才发现原来就在旁边,还有一个牢笼被掩上了黑色的帷幕。 “你是男人?” “嗯……”白凤回道:“对不起。” “男人不会到这里来。你要么明天就会死,要么就会变得像今天的他们一样……” 话音未落,白色的身影突然从帷幕后绕到前面来,伸手进牢笼内摸了摸白凤的脸颊,轻呵一声:“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死。” “啊?”白凤心中一紧,他好像感受到了对方那近乎透骨的恨意,不过很快,他便想起自己使命,如是回道:“刘夫人,我是来救你的。” 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掌仿佛为之一震,迅速缩了回去。 这一夜,甚是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