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陷入这等境地,自然不是巧合。 旁人口中的黄嚣确实是一位龙套演员的名字,而那龙套演员是梁安现在假扮的对象。这时,他刚从警校毕业不久,才出校门实习两天就被现在的师父,三队队长王海偷了过去,美其名曰发挥他的才干,实际上是因为那时的三队实在缺人打工。 倒也不是误入歧途,梁安早就对此心知肚明,也是主动联系的那位当时还算意气风发的王队长。而这次,也恰好是三队负责的一起可疑案件。 昱州市今年治安不佳,多了很多失踪案。 虽然在每年都居高不下的失踪数字中,几十个人也算不得有多突出。但如果他们恰好都在失踪前有过相似的负面经历、一部分人去过同样的地方、乃至少还部分存在向国外同一账户汇款的做法,那就另说了。 也正是根据这个线索,三队的警员一顿排查和统计,追查到了黄嚣——此人因为赌博而欠了一屁股债,去过被列为可以地点的街区,还向特定账户汇了款。 相似的经历直接“三花聚顶”,这位倒霉而幸运的同志很难不被重点关注。于是在悄悄上门访问之后,查明这位黄先生汇款似乎只是遭人威胁以后,便把他带回了局里。 这是难得的突破口。 然而,止步于此保护好人的生命安全只能救下黄嚣一个人。 于是身材与这位在影城常给人做替身的健壮青年男子相仿的梁安便自请出马,假冒黄嚣进行日常的工作,并和那位骗子进行持续稳定的联络。 按照常理,正常的进展应该是罪犯终于上门绑人却被反击逮捕,然后营救其余人质。 但问题就在于此。出乎旁人意料的是,对待这位平平无奇的赌鬼群演,罪犯的做法竟然是用他远在他乡的年迈母亲作为威胁,指定“对事实毫不知情的黄嚣”在小巷里七拐八绕,甚至甩开了所有的跟踪警员来到一个拐角处的废旧房间,一个特定的密室。 嫌犯的手法着实精妙,而严阵以待的梁安发现出现的并不是绑匪,而是催眠的气体。 梁安也有过怀疑,会不会是自己的身份在某个交换的时间点被完全暴露,又或者是绑匪在从未现身的情况下发觉了这位“黄嚣”外貌上并非本人。 但在和这里车上同样被带来的几人进行信息交流过后,他发觉这应该只是绑匪游刃有余的惯常做法,并不针对任何人——连那个四岁的女孩李娇娇都有着类似的遭遇。 假造的黄嚣不是个例,而能控制这样繁琐的手法,所谓的绑匪恐怕也并非常人。 车内包括孩子一共五人,却几乎同时在公园外悠悠转醒——虽然有那位脾气不小的赵蔷赵女士砸门闹腾的因素包含使人苏醒的因素在内,但起码催眠药物剂量的调控应该颇为恰当,才能让他们如此及时的统一了阵营,互相清醒着交代了情况。 毕竟根据记忆和实际时间的对照,梁安发现其余几人被绑架的时间不一,但集中在昨晚到今天早上的一段时间,而在这个下午也并没有感到过度的饥饿,也就意味着在熟睡期间他们并不是没有摄入流食。 这么多互不相识的人集中在一辆车上,同时苏醒,是一件极难又匪夷所思的事。绑匪的行动似乎有一个规定的流程,并不因对象而改变,或许又另有目的。 在这个时间点,梁安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刑警,但他已经能够在脑海里根据曾经阅读过的案卷内容构建可能的模型。 比如依照现在的情境,哪些在相似时间段被发现失踪的失踪人员能被“组合”到一起。而相应的,完成这等繁琐工作的绑匪,又究竟操持着怎样的目的。 梁安清楚,到目前为止,被怀疑失踪的人士一个都没有返回,也没有任何人的尸体被发现。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已经死亡,所谓绑匪会被重新认定为连环杀人案的同时,也意味着那人拥有着另外的抛尸地点。 或许与这次一样,是一个相当精妙的计划。 无论如何,这从单纯的帮人寻找线索,引人上钩变成了一次极其危险的卧底任务——因为迄今为止,被俘获的人已知逃脱生还率为零。 梁安看向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传讯装置,所谓炸弹的安放位置,以及窗外——坐着的那位医生。绑匪给出的指示很简单。女孩病重,车上的几人需要找到一名描述中的医生——年长的医生,来自不远处的医院,家住附近,特定时间点会带着的药箱下班回家。 但到目前为止,这位形容详细,资深且被选中的医生并没有出现。 指示因此中断,但女孩的状况依旧难以分辨,这么多人也没有任何一个和医生相关的职业,不知道这种症状对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究竟有多危急。 整件事是一个难题。 他不能表露出任何导致始作俑者产生反应的可疑迹象,拿着车里甚至车外人的生命冒险。检查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甚至试图拆除它——这不应该是“黄嚣”会做的事,他也没有百分百能得到有效信息的自信。 始作俑者能监视车内人的一举一动,这是梁安相当确定的一个要素。因为在刚才少有的对话当中,他确实的加入了一些需要随机应变的内容,也得到了符合现实情况的回应。 别说他根本不能确定里面有没有隐藏的摄像头,即使能保证没有,他也无法在不做声的情况下让所有人安静的配合他进行检查。 更何况……还有一种可能性。 需要带来医生,这是指示的主要内容。原本的描述随着时间推移已经越来越趋向于作废,而下一个指示迟迟未到,年幼的女孩逐渐发出了更大声的啜泣,几乎无法呼吸。 而正在这个时候,那个人途径附近,手上甚至拿着药箱——梁安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拿着这种东西。但现在看来,如果要完成这件事,用最平凡朴素的方式解决此刻的僵局,这应该是唯一的选择。 对于一个忠于职守的人,这或许是需要做出另外选择的题目,毕竟要把熟悉的无辜市民牵扯到案件当中。但如果是对现在的梁安,这并不是一个选择题。 因为曾有人魔咒一般在他耳边说过很多话。 比如“复仇”。 比如“理所应当”。 比如“血债血偿”。 即使她早已经葬身,她的声音也徘徊不止,不停地宣告着当初的真相,希翼自己的儿子带着刻骨的仇恨,让杀死自己的丈夫的凶手坠入深渊。 当然……也包括身体中流淌着同样血液,眼神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澈无辜的孩子。 于是梁安做出了抉择,在自己意识到之前,下车,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