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间，一名衙役已经被带到堂内，冼英向远处望去，璇玑的背影已经消失在石路上。 冼英低头看向他，那名衙役的裤子已经湿了半截。 “抓我的那个人，是你行刑的吗？”冼英声音不大，堂内所有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是…”那人声音越说越小。 “行的是杖刑，怎会把人打死？”这次的问话里夹杂着几分怒气。 那人呼吸声越发急促，喉结不停地滚动着，有意无意地向斜后方瞥去。 冼英只看了一眼就分明了，大声地说道，“今日我在这里，你若从实招来，便是有功，将功抵过，念及你为庆陵县辛苦多年，本官也会公允判案。若是欺上瞒下、满口胡言，便是大不敬、欺君之罪！你可要想好。” 话毕，那人眼泪鼻涕便一起流了下来，“是桑大人，是桑大人跟我说，要我将那人打死，不留活口。说死就死他一个，如果他不死，那我们都会跟着遭罪。” 那衙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人，那人…是我同乡。他原本也不想冒犯公主，只不过大人有命，我们不得不从啊。” “我依稀记得当时你也参与了抓人。你们为何要抓门前的那些村民？” 那衙役像竹筒倒似的，全都说了出来，“那些村民在衙门前闹事，偏偏前不久璇玑将军刚刚来过，大人料想长公主您肯定已经到了青州。怕被您看见，于是…于是叫我们把那些村民都抓了起来。” 听到这里，桑县丞冲上前去，踹倒了这名衙役，而那衙役却无任何反抗的动作。 冼英拍案而起，“住手，按住他。”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犹豫不决。 冼英发怒道，“桑县丞的话比我还管用吗？” 几人冲上去就把桑县丞给擒住，桑县丞一身的蛮力，全身因为挣扎泛起了红色，“一派胡言，分明是想为自己推脱罪责，才随意攀咬。下官平日对部下里是严厉了点，可是这全是为了庆陵县，没想到这厮却颠倒黑白，分明是恨极了我。大人，我清清白白，行得正坐的直，请大人为我做主啊。” 冼英无奈道，“行了，别叫唤了。就刚刚那一条，你已经是欺君之罪。若是大人及时醒悟，道出真相，便能功过相抵，不至于连累妻儿家族。” 桑县丞只愣了两秒，便大动作俯在地上，“大人明鉴啊！我从未做过此等阳奉阴违的事啊！还请大人查清此事，给我个清白。” 冼英目光扫向众人，“有无人做证？” 众人低头不语，有几个还默默后挪了几步。 冼英随手指向一个衙役，“你！”那衙役惊恐地瞪大双眼，“就是你，我记得你也在抓人的队伍里面，你出来。” 那人并没有往外走，而是立刻跪了下来，不停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冼英摆了摆手，“我不要你的命，如实交代即可。”说完，呜咽的声音小了许多。 “你说说，这位兄弟说的属实吗？” “属…属实。” “那你详细再说一遍。” 那人紧张地咽了口水，“之前，璇玑大人突然到来，县衙上下都乱成了一团。后来，那帮村民不知何时就聚到了县衙门口，赶也赶不走，愣是在门口叫了好久。广县令说，要是被看见了，我们都完了。桑县丞就说，那帮人是赶不走的，只能抓起来。所以…” 此时，桑县丞像个疯狗似地，满口唾沫地向那边吠叫着，“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冼英没有理会桑县丞的疯叫，只是定定地看向立在一旁的众多衙役，“人非圣贤，岂能无过。今日若是大家都能像这位兄弟一般，勇敢地揭露事实，非但无过，反而有功。我希望大家都能主动多说出来，不必我一个个地问。” 正所谓破鼓万人捶，当初抓这些村民的衙役全都站了出来，指证了桑县丞。 虽然这些衙役是帮凶，其实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仍然要惩罚，但是主要责任不在他们的身上。 冼英摆摆手，“行了，把桑县丞押到一边吧。你们也不要跪着了，起来吧。” 接下来，就该解决主要问题了。 冼英看向左边的村民，“我在牢里已经听过他们的诉求了。其一，衙门仍然要求村民交钱粮税。其二，上头派下来的赈灾款没有完完全全地用到村民的身上，最主要的就是这个粥，竟然还参有牲畜吃的糠和草料！” 广县令跪的笔直，作了个揖，“大人，下官夙兴夜寐，兢兢业业，忠于虞国，是决计不做此等欺君罔上之事。我早早已经下令免除了今年秋季的钱粮税。” 那几个村民代表里面一个中年人站了出来，厉声说道，“我们三番四次地求情，都被打了出来。你要是早免了，我们今天何至于此！” “下官冤枉，大人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啊！” 村民冷哼了一声，“大人，我们有税帖。” “噢？”冼英颇为惊讶，“拿上来看看。” 这是一张麻草纸，造价便宜，比较粗糙，已经有几处破损了。上面写着：庆陵县苏乡章村章小户，章小送纳大同二年秋钱税，20斤粮税折钱税… “大同二年十二月初二，”冼英把落款处的日期念了出来，“那就是在不久前啊？” “是的大人。我们的田地受灾并不严重，所以并未打算逃荒，只能将家产变卖了换做钱抵税。起先那衙役还不想发税帖给咱们，最后我们说如果不给，就不纳了，大不了一起做逃民，他们才不情不愿地给我们发了税帖。” 又有一位村民将身上的税帖递了出来，冼英看了一眼之后又发了回去，“我明白了，此事只要有一张税帖作证即可。这位章大伯，等会我叫人将这个税帖在备一张给你，这张就让我留作证据，可好？” “全听大人吩咐。” “好，此事结束后，各位将税帖拿来本官处，本官尽数奉还。税帖丢弃、损毁的，按照登记税帖中的最低钱粮数返还，仅限受了灾的各个村落。” 听到这，众村民的脸上久违地出现了笑容，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高兴过后才记得跪拜谢恩。 转眼间，璇玑带着一位男人走到了冼英跟前。 那男人行了跪拜之礼，“草民江福守拜见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