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早晨显得尤其早，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慎戎睁开了双眼。 院中的鸡鸣才没多久，天也刚刚亮，推开门却已是人来人往。 “这么早就醒了，比村里的猴孩子有出息。” 村长以一方小木凳倚靠在门外墙壁，显然已经等候一段时间。 “嗯...发生什么了？” 难掩愁容尽管已被草帽压得极深，却仍被慎戎敏锐地捕捉。 “是我们村里的事情...”村长回答的语气遮遮掩掩，显然并不希望慎戎知道这件事。 “有个村里人死了。” 慎戎的试探很轻，在村长的耳中却像惊雷。 村落里生活的人总是早睡早起，以准备饲养家禽牛羊的草料，眼前往来的人群匆匆，却都聚集向一个地方。 加之空气中尤为刺鼻的血腥味...是人的味道。 “这，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 “唉，不过你放心，只要老头子我还在你就不会有事的...如果你决定要离开...” “带我去看看吧。” “我也不瞒着你...其实这件事村里头也拿不定办法，如果找你的人已经离开，那你还是离开这里比较好...” “别担心，我有一些经验。” 村长的好意超乎预料，慎戎有些不理解对方为何要对一个异族人抱以如此的好意，但那是村长个人的想法了。 如果慎戎没有猜错，村长半夜就来到了屋外，并且一直守候到天亮。 他的眼神中是不解，困惑，震惊... 有人在他守夜的情况下受害了，而他在过程中毫无感知。 显然造成这一结果的某物有着超乎常人的手段和能力，无论是因为村长的好意还是慎戎自身第三次桎梏的冲解，这个闲事都十分有必要管一管。 始终村并不小，甚至称得上很大，接近一些小的城镇了。 但发生惨案的地点，却正在村落的中央，这意味着行凶的某物可以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去自如。 它可能是某个将自己扮演成正常人的疯子，可能是具有化形能力的异族，可能是夜晚出没的凶魂，总而言之，是村里的众人都难以分辨的东西。 无法辨识，也就难以防备，这让众村民惶恐不安，一时间喧闹不止。 “上次是王二，这次是二王...这样下去再过两天就要轮到我了。” “我们每个月向保卫队交那么多钱，保卫队呢，保卫队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我想起我老家那边还有事啊，我表弟马上要生我奶了，我要先走了...” “我也是我也是...我爷要生了...” 村长杵着拐杖，尽管他的精神状态不错，腿脚却不太方便。 两人一路走得并不快，不时就会迎面遇见几个提着包袱要离开的人。 对此村长只是眼中灰暗，却没有张口劝阻，慎戎想来他已尝试过，对于此事的无力让他深感愧疚。 除此之外，就是铁匠铺敲个不停的叮当声。 “大家都让一让，给这个年轻人腾个位置。” 村长将吵嚷的人群拨开，为慎戎留出了一个可以进入土房的位置，其中早已经被村民挤得满满当当。 大家都喜欢看热闹，尽管不是什么好事。 “你看，这里就是了...大家都还没有动过，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只见地面上虽有大片干涸暗红，桌椅家具却被摆放得十分工整，没有一点被破坏和凌乱的迹象。 如果不是还有些残余的组织在地上，给人感觉就像是受害者原地化开了。 “村长，您就别再被人骗了，我们这山里山村的，吃人的还能是什么啊？” “就是，要我说我们就赶紧叫起人上山把那些熊虎都给除去了，还能闹出什么！” 旁边的青年村民十分不耐，在他们的眼中村长早已经老糊涂，虽有阅历，但经不住年岁。 此时也不想再看外人的表演，因为他们知道不管过程怎么花哨，最后一句一定是要钱。 一地碎物前，慎戎沉思片刻，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东西，又多了什么东西。 “这样的情况几次了，情况也是一样吗？” “十...十几次了...开始是半年，后来一两周，现在三天两头就会发生一次...我们也找过镇上的官人，不过结果和防卫队一样，人总会在半夜消失。” “官人修士呢？” “人家要的报酬和灵物我们没有。” “哦。” 合理，但慎戎还是打算问一问。 连镇级干预都无法解决的悬情，可以直接排除简单野兽的嫌疑。 “我们别管这个骗子，官家不识得我们的山路，防卫队又是些软蛋，那我们就靠自己，现在就上山把事情给办了。” 带头的青年眼神飘忽，指挥着一众，也不管村长怎么解释，好像潮水一样地把他卷走了。 连同离开的还有为表支持的众村民，纷纷回到家里给一伙人寻找能够帮上忙的东西。 原本热闹的土房里很快就只剩下了慎戎一个人。 “你不和他们一起走么？” “哈哈，我听说你叫裴承胤，村长说你很细心，怎么样，留在这里是看出什么了？” 言语间从门口大步踏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胡子拉碴，身上有着浓浓的碳火味。 “你是村里的铁匠吧。” “是！我叫豪侠，是村里唯一的铁匠，村里家家户户的铁具都是我打的！”豪侠拍了拍渍染的兽皮匠衣，大声且自豪地承认了。 “我想去你家看看。” 慎戎清冷的声音落在房间里，让豪侠笑容凝固。 “我对铁具的制作很感兴趣。” 随口编了一个搪塞的理由，丝毫没有掩饰目的的样子。 慎戎已经知道古怪的地方在哪里了，是地上残留的组织，那些大多是皮肤和手脚。 看起来就像是，有意识地避开了这些某种具象征性意义的部位。 少则是少了哭声，少了亲属的哭声。在场的所有人中有愤怒，有畏惧，却唯独少了悲伤。 就好像，行凶的某物刻意挑选了这个村中的边缘人。 回忆起孽兽入口不拒的风格，看来促使凶手的动机不是饥饿，至少不只是饥饿... 某种东西不得已地选择了村民作为目标，它熟悉村内的情况，并且保留有一定的神志。 这些都假设很简单，结果也有很多，但终究没有切实的证据。 所以慎戎需要确认一些事情，比如，某物化形于村内的可能... “如果村长信任你，那我当然也信任你。” 豪侠眯起的眼睛忽然舒展，令人暖洋洋的笑容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只是他的右手却始终搭在胸前的大口袋中。 “走吧！我给你指路！” 高大的身躯侧过，豪侠躬身像模像样地伸手，摆出一副请的动作。 “嗯。” 慎戎轻轻点头，走在了前面。 对方的身上没有丝毫的灵力，只有阵阵微弱的自然灵气，这是万物皆有的正常现象。 豪侠很正常，正常得就像一个为了以防不测为求自保而走在后方的普通人。 但慎戎从不相信正常，时刻提防着身后的豪侠。他要确认豪侠确实是村中唯一的铁匠，日夜打铁的那人是否真的是他，以及他口所述的每一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