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说的是。” 虞铮低声应和。 长公主的话有理,赋税之事绝非口中加加减减那般容易。 怎么个加法,怎么个减法;哪里加,哪里减;还有就是加多少,减多少;个个都要谨慎。 “对了,你如今闲在府里也没事情做。不然,我让阿弟派你去京郊大营巡防如何?” 虞铮抬眸看了看魏玺烟,只见后者神色认真,不像是说笑的模样。 可他如今刚刚卸下北疆的边防,圣上也另派了他人接管。本应赋闲在家的人,怎好再去分走旁人的差事? “殿下,这恐怕不妥。” “这有何不妥?你是朝廷的肱股之臣,陛下要重用你,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魏玺烟放下了手中的竹箸。 “本宫既有此言,自是同陛下早就商议好的。这一点将军不必担心。” 其实,虞铮也并不在意。 文武之治不同,锋镝所向自然不同。 在君主的眼中,武将和一把长刀没什么两样。用或不用,全凭圣意,收放自如。 “是。” 而他作为臣子,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行了,快用膳吧。总不至于急这一时。” — 饭后,宫人们有的撤下盘盂和碗箸,有的服侍主人洁盥。 魏玺烟净了净手,朝虞铮看了过去。 “郎公今晚就在府里安歇吧,明早与本宫一同面圣,岂不方便?” “可是,臣的衣物行装,都不在此处。”虞铮根本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在公主府里留宿。 按长公主的性格,不是应该对他厌弃入骨吗? 可近日以来,殿下对他的态度着实奇怪了些。 “既不在这里,让下人去取就是了。”魏玺烟不以为意。 接着,几个婢女伺候着她洁净手脸、盥洗更衣,后者就直接躺在榻席上了。 只有虞铮还坐在原处未动。 他不明白长公主的意思。 内室中只有一张席榻,难不成他今晚要与殿下同衾而眠? 可殿下并不曾言明。 依照大衍的礼法,未经公主的允许,即便是帝婿本人,也不能擅自在公主府中居住。 “沐月。”魏玺烟忽然唤了一声。 “奴婢在。” “你叫几个得力的人,跟着将军的亲随,去虞府把将军的贴身行装都取些过来。” “是。” “还有,让人把隔壁的承安阁里外都收拾妥当,稍后请将军移步。” “可是殿下,”沐月的神情似乎有些为难,“自从圣上登基以来,承安阁空置了许久都不曾有人居住,奴婢怕时间太仓促,会怠慢了将军。” 魏玺烟听了,顿时语塞。 也是。 承安阁从前是阿鋆在她府里时住过的,如今已经空了数年。 让虞铮住进去,的确不太合适,算是僭越了。 那总不能,还让他与她睡在同一张榻上吧? 魏玺烟没做好这个准备。 如今自己的身上还疼着呢。 不然,让人在这内室里另外铺一张席榻就是了。 因此,虞铮也就这般在屋子里留下了。 宫人们吹灭了几盏铜雀灯,缓缓地退了出去。 这会儿,内室里只剩下魏玺烟和虞铮两人。 少许的月光悄悄地从窗棂外爬了进来,魏玺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明日一早去见阿弟,她给虞铮安排个什么差事好呢? 除紫极禁卫军由皇帝亲掌以外,京州城防分为东、西、南、北四军;而太尉杜宜光自己就执掌了其中的西、北二军。 至于剩下的,则是容家领东军,许家领南军。 容家,是魏玺烟外祖父的本家;许家,是外祖母的本家。 这两方,决计是动不得的。 因此,只能让杜太尉拿出来一杯羹了。 虞铮受封的那所谓大司马,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虚衔。 真正的权柄,如今还握在杜宜光手里。 若能将他手里的军权分上一分,取几方制衡,也就容易许多了。要她说,太尉和大司马这两个官位,只能存其一。 朝廷的法度,也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 第二日清晨,魏玺烟从睡梦中醒来。想了半晚上的心事,令她的精神颇有些不济。 而另一张榻席上的虞铮,早就起身收拾妥当了。 他常年在塞北军营,习惯浅眠早醒。再说,他是臣子,自然不能比公主还要迟。 “殿下,您爱喝的秋梨杏仁露已经在厨灶里温着了,要奴婢此刻去拿吗?” “去吧。”魏玺烟揽镜自照,手里正拿着一支紫晶朱雀步摇,往乌黑的发髻里安插。 “采星。” “来啦!殿下您有何吩咐?” “虞铮他人去哪儿了?” 魏玺烟状似无意地问。 “哦,将军他早就起身了,现下正在庭院里练剑呢。” “练剑?” 一大早的练什么剑? 马上就要进宫了,他是有力气没处使吗?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之后,虞铮从外面进来了。 魏玺烟侧过头看了看他,开口说道:“不知将军昨夜,就寝安然否?” “回殿下,尚可。” 女人听了这话,眼皮没忍住地翻了两下。 他似乎永远只会这么一句。 真是无趣至极。 魏玺烟突然就没了想要和他说话的欲望。 “沐月、采星,收拾一下,稍后我们便走。” “唯。” 趁此间隙,魏玺烟把那碗秋梨杏仁露又多饮了几口。 近日以来,天干气燥,多喝这些东西,对身体康健都是有好处的。 不一会,到了出发的时刻。 魏玺烟在宫女的搀扶下乘上马车,虞铮则是骑着他那匹踏霜随行左右。 而此时,两人相伴入宫的消息早就传进了内廷。 皇帝坐在朝阳殿里,听着左右内官的讲述,面上半信半疑。 看来,真是他多虑了? 不曾想,阿姊同钺之,竟还有这般和谐相处的时候? 总不能是做做表面功夫吧? 这倒也不至于。 魏延鋆还算了解魏玺烟。 他的这个阿姊,性格向来眼高于顶、脾气又乖张骄纵;她若遇见了自个不喜的人和物,是最不屑假装的。 看来,她是真打算和虞铮做一对和睦夫妻了? 若能如此,甚好。 这样他对阿姊也会减少几分愧疚。 毕竟阿姊的婚事都被当作了助他巩固地位的筹码,自己这一生,始终亏欠阿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