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邪魔洞内,一声意味莫名的道歉,更添现场变数。 闻言,石寒尘心下一惊,真气倏运,而后转归平静,暗忖道:‘倘若对方有心加害,又何必浪费那一剑的气力,且看其如何说。’ “好胆识!” 男子但感眼前人全身肌肉陡然一紧,复又松弛下来。 冰冷铁面下嘴角微掀,似笑非笑,赞叹一声,旋即撤去助其化消反震之力的右手,报上名号。 “在下皇甫霜刃。” “石寒尘。”侠者转身抱拳一礼,通名过后,转而问道,“不知阁下为何阻止我诛杀此獠?” “石兄可知此物来历?” 石寒尘,为救村民不幸亡于网中人之手,着实令人惋惜。有幸转生此间,皇甫霜刃自然不吝义助一臂。 及时救下其人不难,然而对方性格豪迈并行侠仗义,因此要如何从其手下救下网中人,免得其成为网十九,才是眼前难题啊。 不过既然敢出手,皇甫霜刃肯定对此早有腹案。 话毕,男子似是未觉眼前人疑问神色,左手折扇乍拢,不疾不徐,轻敲掌心,梳理当下信息。 “视其外形隐作茧状,当处蜕变时期,猎杀壮年食之以充盈本身血气。” “蜕变”二字莫名牵动心绪,石寒尘脑中灵光一闪,快步走至一旁早先暗器落处,定睛细观。 “网中人。” 半晌,确认邪茧所发果真是无定飞丝无误,石寒尘方才落下断言,虽说隐世十余载,但同列甲子名人贴,石寒尘也不至于错认天下第一邪所用暗器。 三字落定,邪茧宛若受到莫大刺激,躁动不已,不住冲击残存道印。 ‘接下来的话题可不适合你听啊。’见状,皇甫霜刃暗自摇头,随后屈指一弹,灵光迅发,恰若游龙归海,丝缕化入黑白法象,补足先前虚耗。 封印凝实一瞬,而后再转阴阳锁链,缠绕山壁之上,邪茧复归沉寂。 “不错,正是与黑白郎君齐名的网中人,”稍作感应,确保隔音无漏,皇甫霜刃这才开口,“因此,在下恳请石兄为中原苍生计,留他一命。” ‘网中人同当今苍生何干,倒是黑白郎君。’石寒尘心下疑问未停,联系对方句中所提的另一名词。 略作猜测,石寒尘不禁脱口问道:“网中人也能破魔之甲?” “不想石兄也曾去过公开亭,那倒是省了我一番唇舌。” 仰赖先知先觉,一气化九百能破魔之甲消息早在黑白龙狼时期便被揭露。 “嗯。”石寒尘亦未反驳消息来源。 日前黄山一会,雷狩得知自家老小同样打算入世,考虑到当下中原格局,自然恨不得将其所知悉数灌输到石寒尘脑中。 虽说最后仍是因怕情报有欠反成拖累而作罢,但是也在分别之时将当前江湖关键的人事物,都详细地说给石寒尘知晓。 在着重提及炎魔护身之招——魔之甲同时,也有提及一气化九百能破魔之甲的猜测。 “阁下尚未解答我的疑问。”聊作回应后,石寒尘拉回话题。 “魔之甲的护身气盾,是伤害炎魔的阻碍,并具有反弹攻击的能力,若不破之,难以伤及炎魔,但——” 无端推测暴露其人情报有欠,皇甫霜刃有意补缺,遂从头拆解,细细分析,画出破甲重点。 “任何护身气盾,必有承受的极限,”领受对方好意,石寒尘默契对答,“也正是因此,能将对手招式吸纳并加倍回返的一气化九百方显得格外关键。” 思虑至此,关切家国大事的心念一发不可收拾,石寒尘转而问道:“那要如何确保黑白郎君的出现?” “既有此问,想必石兄也知晓黑白郎君灵识不稳一事了?”石寒尘颔首以应,皇甫霜刃遂将南宫恨分化为善恶两体之事向其分说明白。 “详情听说。” “因此,要让黑白郎君恢复,拆分的意识要重新整合,最重要的关键,便是两个意识要达到一致,信念相同,就不会产生排斥。” 关键在于信念二字,雅致男声稍作重音点读。 “已然独立的人格要心念同调,谈何容易呢?” “不错。况且,虽说黑龙白狼是从同一个意识分化出来的个体,但他们却拥有独立的思想,本就难以同调,而且意识统合,不只是想法相同,就能合并。” 皇甫霜刃点头表示认可,继续阐释此法难处:“除了信念一致以外,黑龙白狼自身频率也要与原生意识的频率相同,才能成功合体。” “是什么频率?” “世上万物,皆以一种巧妙的平衡在运作,而协调这种平衡的,就是频率,每一个人都有自己专属的频率,用以与世界相系。” 天行有常,循环有数的观念,乃是医天子自昔日灵尊处所得,此刻用来,倒是恰到好处。 想到此节,男子面色微微一黯,似是扼腕于那位慈和长者辞世。 虽感遗憾,但皇甫霜刃也不至于忘却当前情形,低沉声线徐徐解释个中关窍: “黑龙白狼虽出于同一个意识,各自承袭原生意识一半的频率,但他们在自行发展之中,原始的频率亦产生变化,无法结合成原生频率,自然会有差异。” “无法强行统合吗?” “灵界。”灵界能利用术法,将两人的频率调合至与原生意识相同,但,这只是辅助。 忽闻喜讯,尽管伤疲在身,石寒尘亦感心下郁结稍松。 然而熟知剧情的皇甫霜刃则无如此乐观:“引灵过程有赖灵界襄助,并无太大问题,关键是在融合之后。” “融合之后?”闻言,天下第一拳神色一正。 “融合之后,倘若双方的意识无法统一,便会造成再次分裂。” “但他们两人已成为独立的意识,善恶相斥是天性,所以要找出能让意识高度相合的契机。”要让两个意识高度相合,就要找一个在黑白郎君心中,最在乎的人事物。 想通此节,再联系南宫恨狂傲性格,答案呼之欲出。 “对黑白郎君而言,网中人是永远的宿敌,最能激起两人共同的刺激。”正是因此,皇甫霜刃方才阻止石寒尘早先杀招。 然而,要达到刺激目的,需要完全蜕变的网中人,目前的残次品并不满足先决条件,这点两人心知肚明。 至于豢养邪物所需血元,不提交趾,中原难道还缺少该杀恶徒不成。 虽说心下已然信了七八分,但这毕竟是男子的一面之词。 对此,皇甫霜刃并不意外,毕竟,仅凭一面之词就能取信于人的情节,只会存在戏文当中。 又是一番友好磋商过后,皇甫霜刃遂大方提出一道前往灵界求证,有志于此的石寒尘欣然同意。 不过走之前,尚需设下禁制,确保网中人不会伤及无辜。 “天地玄黄·阴阳妙法·昭星降御!” 法语起,咒阵生,皇甫霜刃眼神一变,率先留招。 只见男子指捻护灵印,凝四方灵气,如水涓流,聚天地精神,星光灿然,绵密真韵丝缕交结,提炼精粹为用,刻写森罗道印,覆于洞口。 “动中取静,静中动。无中生有,虚化实。” 略作试探,借寻找最佳嵌合留招方位之际,确认对方无有暗手留下。 随后石寒尘运起拳法秘要,劈钻崩炮横,形意五行并济,澎湃一击推出,再生恢弘拳印,暗伏古兽法象,潜藏林中。 …… 西剑流 雄奇古殿之上,但闻狂傲笑声回响,只身挑战灵界,初会黑白郎君方归的炎魔幻十郎,高坐巨椅之上,兀自向下属分享着此战情形。 “黑白郎君竟然分化成黑龙与白狼两种不同的人格,然后又能合体变回黑白郎君,真是奇妙。” 身为西剑流诸多禁术的创造者,博学如东瀛魔神,自是不乏犀利眼光,轻易便看出善恶两体之间关联。 “属下接到密报,现在有人要让黑白郎君恢复,不知流主是否要下令阻止。” 敏锐听出言辞间见猎心喜的意味,一身黑袍,面容枯槁的桐山守神色冷淡依旧。只是一双惯看世事的眼中,不意间掠过些许担忧,遂开口请示。 尽管先前一气化九百能破魔之甲之说甚嚣尘上,但从炎魔复生前西剑流与正道的几次试探交手来看,此事当为中原人放出的烟雾弹。 此举一则安抚中原人节节败退后不安心情,二则有意牵制西剑流部分精力,意在谋求援救史艳文以及小空的机会。 直至本次流派例会之前,祭司,或者说西剑流大多数人都是秉持着这样的看法。 但从自家流主话里话外的表现来看,此说法似乎亦不乏其道理。 “哼!就让他们去吧,”个性自负,不可一世的炎魔显然不像下属期望的那样,具备危机意识,自信藐然道。 “本座想看,黑白郎君完全恢复之后,他的实力,能否让本座尽兴?” “是!”微妙察觉自家主上对此所采态度——相较君主而言,更近乎武者立场。 联系流主早先行为,初步认知到其人残暴个性的西剑流大祭司恭敬应是,不再亦不敢多言。 “不过灵界与神蛊峰,这两个地点都要剿灭。” 虽说恪守所谓武者尊严,但平素鄙夷智斗,炎魔对己身眼中“夸夸其谈”之辈的态度从来只有——摧毁殆尽。 “是。”听到这道命令,兢兢业业如桐山守不由得稍感宽慰。 “神蛊温皇,你想用甲子名人贴,与天允山之战为理由,牵制我西剑流一统中原的野望,实在太过天真。” 孤身奠定西剑流偌大基业,炎魔并非无谋蠢辈,不难看出激将举动背后的“深意”。 “本流主倒要看,到最后,有多少人能上得了天允山。”言至后来,炎魔阴鸷凶恶的面容上,全然一副嗜血神色。 嘲讽自语过后,炎魔目光微瞑,似是恍然想起什么一般,出言问道:“祭司!” “在。” “为何吾感应到灵界当中,有西剑流八门之一的溘钨斯?”寄体重生有赖八门之力相助,炼化其中精华为用的炎魔对此自有一番感应。 闻言,桐山守一噎,目光瞥了月牙泪一眼,随侍在侧的男子无言移开视线。 名为上下级,实则情同父子,祭司见此,脑中已有几分猜测:“难道月牙岚还活着?” 正欲开口分说,身后的鬼夜丸操着番白交杂的饶舌语调,率先坦白:“启禀流主,那个八门,应该就是月牙泪的弟弟,月牙岚。” “哦~”尾音上扬,听不出是喜是怒,炎魔反问一句,却是目光灼灼,“月牙一族吗?” “是。”刻板声线一如其人,冷漠少言。 “真是巧合,四天王中有一反叛者,便是你的好友宫本总司;而八门中唯一的反叛者,又是你的小弟,真是何等巧合!” 眼见月牙泪沉默以对,炎魔怒意愈盛,方欲出手极刑处置,脑思浅转,旋即一个更为残忍的想法涌上心头,转而吩咐一旁下属:“祭司!” “在。” “传令下去,令柳生鬼哭,神田京一与夜叉瞳,前去剿灭灵界,并带回叛徒月牙岚。” 冰冷命令入耳,祭司深深地看了月牙泪一眼,无奈应是。 “月牙泪。”“是。” “本座就给你一个选择,”听到此处,祭司心下一跳,炎魔嘴角微勾,续道,“第一,前往灵界,杀死自己的小弟,本座会赦免宫本总司反叛之罪。” 意味深长一顿,霸道眼神扫过下首萧索人影,炎魔忽觉莫名快意涌上心头,这种点滴碾碎他人的趣味,原来是如此令己沉醉。 “第二,不许公平对决,带人手按西剑流极刑,处决宫本总司,这样,本座同样会赦免月牙岚的反叛之罪。” 听到这里,月牙岚微微侧过头,面上依旧无喜无悲。 只是时刻关注男子的桐山守见状,一颗心已然沉到了谷底。 阴沉目光扫过对方耳畔,复又定在半掩刘海之上,宛若看穿暗棕发丝,直指那只无光瞳仁一般。 “哼!亲情友情,你好自为之。”霸者对此仿若分好不觉,冷厉言辞作下结语。 “是!”沉默少顷,男声再启,带出一道直击魂魄的悲凉颤音。 回应过后,流主张扬笑声浑不入耳,月牙泪缓缓拉低兜帽,掩去徘徊游移的眸光,一若男子多情而渺茫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