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华在金城任太守多年,洁身自好,只带着族孙殷谷住在官府后院的两间房中,过着简朴的生活。妻儿早亡,房室里一贫如洗。 金城十九家望族和四胡一羌都看不过去,屡次送钱送物,均被殷华拒收。 韩遂十分敬佩殷华,偶尔会和卫觊、江英、边章等对太守评头论足。 众人公认殷华属于极有权略的太守。对待羌胡奖罚分明,有威严,派出礼仪学者去给羌胡上忠义守信等课,规劝减免行猎,羌胡人对殷华很信服,不敢做出格的举动,故从未乱过。 官府派发劳役时,兼顾贫穷散农等困难户,适当减免。 放权望族与羌胡联姻、联盟、联耕。 自殷华到任,金城的望族、前官吏、现任官吏谈吐举止都变得文雅宾礼了。 遇到难决断的事都喜欢请教三寿老人。 三寿者,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也。 不仅是韩遂,官吏、望族、庶民均视彼为少有的好官、清官。 一次,殷华下堂后把比较崇拜自己的韩遂、江英、边章、卫觊四人叫来陪自己喝闷酒。 说到宦官及族人在各地种种劣迹,边章发誓要剿灭宦官,殷华冷笑道:“子笁(zhú)(边章)还是年轻气盛,尔等知皇帝为何宠着宦官? 根本原因是不信任望族,也不放心外戚。 本年初的二月里,皇帝成立了鸿都门学,成为与洛阳太学平级的皇家太学。 洛阳太学招收的诸生绝大都是望族子弟,所教的均为儒家经典。 而鸿都门学专门招收寒门才艺子弟。开设辞赋、小说、尺牍、字画等不入流的课程。 据说诸生毕业后,由宦官直接给予任何级别的官位。 成立数月间,诸生已达数百人,年内可达千人。 据说都是各郡县望族看不起的穷人和旁门左道才艺。 不出数年,各郡官吏就会从现在望族子弟占六成,宦官族人占三成,皇族占一成,变成望族子弟、宦官族人、寒门子弟各占三成多。 实际上就是削减望族子弟一半。 加上宦官族人和寒门子弟都由宦官任命,吾朝开国时,皇家与望族的由望族扶佐皇家共天下的默契约定就等于废除了,朝野将充斥着宦官族人和寒门子弟的官吏。” 韩遂、江英、边章、卫觊静静听着,不敢吱声。 殷华请四人喝一盅酒,接着聊道:“吾皇还有更惊人之举。 据传,国库已连续空亏十多年,上年旱灾、蝗虫、鲜卑大举入侵,汉军塞外惨败把征调的钱全部用尽仍不足。 尔等有感,再向尔等望族加码征调必然招到反对。 故吾皇在西园立了一个大金库,开价卖官敛财。 二千石的官位卖二千万钱,四百石四百万,有德者减半或三成,诸如此类推。 富者先交钱,贫者后交钱,但要加倍。 司徒、司空、太尉三公一千万到一亿,卿五百万起价,可商价。” 韩遂、江英、边章、卫觊直吐舌头。 以前,韩遂只是听说桓帝开启卖官,但也只是卖关内侯、虎贲郎、羽林郎、缇骑营士和五大夫等官爵,闻所未闻所有官爵全部公开卖价。 这个价位,随便一个望族都能出的起,看来大多数望族不愿意买官罢了,否则岂不是一买而空? 殷华又说:“又有传言,六月二十九日白日里,有黑烟一道从天陡降,直坠入灵帝常去的温德殿东苑中,长十余丈,似黑龙一条,甚是吓人。” 韩遂听罢,心里猛地一颤,忽想起安定的张纵在乌氏县城街上交给自己《折竹》一书后,已想跟踪,谁知张纵放出一股黑烟雾就不见了。温德殿黑烟会不会……。 见韩遂在发愣,江英推了韩遂一把,韩遂才回过神来,继续听殷华讲述。 殷华见韩遂走神,以为谈资不够吸引年轻人,就笑道:“再爆一个猛料,本年四月,侍中府有只母鸡变成公鸡了。” 还有这等事?韩遂、江英、边章、卫觊四人终于憋不住,大笑起来,殷华见把四位年轻人逗乐了,也跟着笑起来。 四人难得见到太守这么快活,一齐举盅饮酒,有说有笑,真乃一次畅快的聚宴。 这天,韩父来信:“议郎蔡邕因向皇帝建言得罪宦官被判流放并州朔方郡。 蔡邕叔伯蔡质上年从卫尉外放下邳相,本年下狱死了。 汝从弟韩斌上年底服兵役期满回洛阳,斌儿妻是夏阳人,斌儿会武艺,吾给彼在夏阳谋得夏阳县尉一职,已走马上任了,全家都已搬去夏阳。” 韩遂写信给韩家夏阳总管韩逢从夏阳杂支中拨钱在夏阳城里建一个韩宅送给韩斌全家居住,另拨些钱给韩斌应酬等用。 韩斌的年薪由夏阳开支,加上县尉薪资,足够韩斌全家用了。 安排妥当后,再给父母回信,请韩父寻找恩师蔡质上年出生的幼子和少妻,可接到金城供养。 这都到了六月,韩宛、韩业还未回来。 二人带队自二月出发,兵分两路驰援交州救韩家交州贸易与事务总管韩敖和副总管王慈,已超过原定的三个月返回的行程计划。 韩、王二人的家人都十分担心,韩遂派出东起、拓跋银每日白天出城三十里打探。 这天下堂回韩宅,鲜卑索头部首领拓跋诘汾带着次子拓跋力微、中都尉拓跋广、贸易管家拓跋茂、书童拓跋金、丫环以及数百匹马和一百骑卒经过允吾来顺便看望韩遂。 拓跋力微才四岁多,拓跋诘汾抱在前面乘坐同一匹马。 拓跋金也不是孩童了,已和拓跋银一样,二十岁出头了,只是众人叫惯了书童。 韩理带全体韩家主要办事家丁去新地视察未回,韩宅里除了韩遂,没有韩家的人,韩遂和拓跋银、东起到门口迎接。 拓跋金抢先跳下马,去接住拓跋诘汾的宝贝儿子拓跋力微,拓跋诘汾这才下马走到韩遂面前握手。 客人进大厅就坐,韩家家丁端上点心、葡萄酒、水招待。 韩遂见拓跋诘汾来了许多人,已方只自己出面不合礼,就让东起去后院请来卫觊、索湛坐陪。 拓跋诘汾道:“此次来金城是去烧当羌贸易,这几年,吾部落的羊过剩,烧当羌的羊因去年大雪损失不少,这次送去二万只羊。 去时带的羊太多没进允吾城,回程路过顺便来看看韩公子。 听说公子已出仕任户曹掾大官了。” 韩遂笑道:“那里是啥子大官,只不过全郡的户籍归吾管。 大王的宝贝儿子长的可真秀气,水灵灵的,二只眼睛好看的没得说了。” 听夸自己的娃,拓跋诘汾喜笑颜开:“这娃命苦着咧,打小无母疼爱,吾这当父的,受娃母所托悉心照料吾娃。 这不,韩公子看到了,这娃自小就揣在吾怀中,吾到哪都带着娃。 娃长的一多半像彼母,文秀模样,人见人爱。 脑门、鼻子像吾,长大定是一位英俊王子。” 韩遂侧身对拓跋银道:“汝记得等新地的果下马生小马后,汝去新地取一匹送给力微小公子。” 韩家大厨端上酒菜,韩遂、卫觊、索湛陪拓跋诘汾小宴。 宴后,送拓跋诘汾回客栈歇息,留下中都尉拓跋广在韩宅安歇。 次日,让拓跋银陪着拓跋广去王宅看望女儿拓跋蓉,拓跋蓉就是现仍被困在交州的王慈的妻子,王慈乃韩家织布苑总管王枫子。 这天,韩遂从户曹府回韩宅,卫觊破天荒不练字了跑来找韩遂聊天。 天气热,韩遂干脆拉着卫觊顺梯子爬到屋顶躺下,二人看着满天的星星,嘻笑着各自指着一颗亮星星说是那就是自己。 闹了一会,卫觊缠着韩遂解释拓跋力微为何长的秀气,韩遂才明白卫觊这厮是想问这事才来聊天的。 韩遂只好简短说了拓跋诘汾和美人一夜消魂,一年后美人送子的故事,但没有提及天女,也没说天女下落。 卫觊听完呆了,躺在屋顶,半晌说不出话,口水流出都未察觉。 躺在一边的韩遂急了,推了卫觊一把道:“听到美人就流口水了吧,老大不小了,还天天练字,也不找个女娃成家。 故事吾说完了,想听听尔之评论。” 卫觊咽下口水许许回道:“这个故事也太惊诧人了。 拓跋力微印堂饱满,小小年纪不哭不闹,定力十足,又有其母背景。 索头部又是鲜卑部落里最另类的,地处凉州腹地,但又从未叛乱过。 如任由其繁生,终有一日岂不成百万之众?” 韩遂问:“伯觎(卫觊)有何高见?” 卫觊指着一个星团道:“公子可看见天上那星团,聚则亮,散则暗也。” 韩遂笑道:“吾原想设一策使之迁回漠北,伯觎散星之策也不错,此事只天地汝吾知。 将来如吾老朽不在了,吾韩家恐无大才,就由伯觎散星可好?” 卫觊猛的跪起一本正经地对着天空高托举双手大声喊道:“伯觎受托散之,如伯觎不才,吾子孙当散之。” 韩遂在一旁看着卫觊的一本正经的滑稽动作,抱头大笑,一不留神,差点滚下屋顶。 幸好一把抓住了卫觊脚腕,又差点把卫觊一起带下屋顶。 两人吓了一身冷汗,赶忙下梯子各自回屋歇息。 回到家里,张姜子问韩遂:“听到有人在屋顶大喊大叫,是夫君尔?” 韩遂回道:“是卫觊在发誓。” 张姜子道:“发誓要去屋顶?” 韩遂笑道:“避暑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