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越鸟带着毕方和元圣星先行回到了明王宫。越鸟起行后不久,两个五尺长宽的黄金并碧玉玛瑙镶边的箱子就被送进了妙严宫,箱子里除了青华大婚当日的吉服之外,还有榴开百子翡翠牌一对、和田黄玉双龙纹玉璧一支、碧玉镂雕夔龙璜一副,成四佩之礼;又有鎏金双蜂团花纹银香囊四副,成四囊之礼。另有金冠一副,金钗一支,珐琅镶玉葫芦瓶一支、鎏金点翠福禄贺寿纹扇一副。 九灵望着眼前的两个大箱子心里直犯愁,青华帝君一向清净闲散,即便是九霄面圣他都敢披头散发地去。可明王位列五妖王,苏悉地院地处梵境也有自己的规矩,帝君既然是入赘,当然不能再摆他东极大帝的谱,不过羽族之礼如此繁复,只怕帝君要不高兴了。 “帝君,这足足两箱子的东西,到了明日都得穿在帝君身上,帝君可得担待着点。” 青华眯着眼睛瞟了九灵一眼,难怪越鸟常日里说这小子是娃儿心思,这九灵儿真是半点不解风情——他大婚在即,见了明王宫送来的吉服和吉物只有高兴,哪有怨怼? 孟章说男子入赘为下成,可青华却不以为然,别的不说,明王宫往妙严宫送了几百箱聘礼,这不是喜迎是什么?不是尊贵是什么?不是视他如珠如宝是什么? 俩分两头各表一枝,话说越鸟架着元圣星由毕方护驾一路向西,此去路远,元圣星脚程虽快,但也行了个把时辰才到苏悉地院。 陶刚早早领着蝶儿和丹雀远迎,那时三人不见明王云驾,只见不远处一对神兽神鸟径直向他们而来,那青色赤脚一足的是一只毕方,这里是羽族地界,人人认得不会有错,可那黑色有翼的神兽却无人识得,想必是天庭神兽。 元圣星四足一落地就乖觉地趴了下来,毕方收起真身连忙搀扶明王落驾,她自成年起就在天庭侍奉,如今是第一遭回自己的宗庙家门,她心里欢喜,一举一动更加谨慎了。 越鸟刚落地就觉得双腿发麻,一提步子脚下更是踉跄,丹雀见状赶忙上前搀扶,她见越鸟没了云驾没了宝光,憔悴单薄如弱柳扶风,心中酸楚难忍,一开口便落下两行泪来。 “殿下……殿下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凌云洞中属丹雀侍奉越鸟最久,她们一主一仆,如同姐妹一般,后来佛母不放心,遣来了年长的当扈仙子,再后来越鸟又向圣王讨来了蝶儿。 那时候越鸟四处降妖,每次回到凌云洞,她们四个就聚在一起,得胜归来的越鸟会跟丹雀她们讲光怪陆离的故事,讲世间的恩怨情仇和夙世因缘。那个时候的越鸟潇洒慈悲,宝相熠熠,不成想她主仆阔别多年,终于重逢,可越鸟却不见曾经的威风凌凌一身清绝,这让丹雀如何能不伤心? 陶刚也多年未见明王,不怪丹雀伤心,如今明王身下无云驾,全凭一个坐骑支撑,便是他这个无窍的看了都难免心颤,怨只怨上苍无眼,要明王这良善之辈,遭此无端横祸。可他们若是在此叙旧,只怕要惹得明王伤情,因此陶刚只能对丹雀略视眼色,叫她切莫悲伤过甚。 “殿下……殿下受苦了……” 佛母遣凌云洞众妖来迎驾,是体谅越鸟与他们的主仆之情,可越鸟见了陶刚,却只觉得恍如隔世。 越鸟几乎已经忘记了遇到青华之前的人生,忘记了那些她迎风而立无拘无束的日子,曾经她宿在梧桐树上,观花赏鸟,斗鱼食露,那些记忆如此遥不可及,甚至有些陌生。可那个仗剑世间的清影分明就是她,是她普济众生,是她救苦救难,是她来去如风,无奈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如今她早就不是越鸟了,她是明王殿下。 陶刚强忍悲痛,明日就是明王大婚之日,他是明王宫的掌宫,又何敢怠慢? “殿下想必是倦了,我等也无谓在此逗留,还是叫那仙兽驮了殿下,我等一路往明王宫慢行。” 明王宫新建,越鸟也是第一次踏足,元圣星乖觉地俯下身来,丹雀见越鸟有些体力不支,生怕她落轿摔伤,因此便与她同驾。 明王宫前佛母与金雕并肩相迎,眼看越鸟面容憔悴,佛母只觉万箭穿心。她这个女儿,原本是凤凰的后裔,一展翅可日行千里,如今竟落得如此田地,叫她如何能不痛心? 金雕见佛母面色不善,便连忙殷勤地将越鸟抱下坐骑,不怪佛母迁怒九重天迁怒天庭,沦为凡胎之苦除了他这个可怜的外甥女,满天仙佛还有谁受过这二茬罪? “舅父,母亲,儿臣无妨,就是体力不支。”越鸟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肉体凡胎终究是脆弱些,她驾元圣星不过个把时辰而已,不想竟如此疲惫,两条腿软的跟面条一样,便是她想走也走不出几步。 佛母强忍心痛,如今木已成舟,她还能如何?她只盼着越鸟能少受些苦罢了。 “尔等将明王安置在百秋殿里,金雕,你去光明殿取了凝定丸来。” 金雕得令便走,凝定丸是佛母用自己的雀翎炼成的丹药,服下可助人精神骨肉,越鸟如今孱弱,明日大婚,越鸟若是不能打起精神,只怕从苏悉地院到九重天的一个来回就能要了她的半条命。 到了百秋殿,众妖皆退下,佛母与越鸟独坐,心中无限怅然,她这个女儿,自从诞生开始就是受苦,早知如如此…… “……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将你生下来?让你历经艰辛却前路不明,越儿……你怎么如此命苦?” 眼看佛母泫然欲泣,越鸟故作云淡风轻道:“惊着母亲了,儿臣无碍,就是有些乏了,歇歇便好了。明日儿臣大婚,从此我们就可一家团聚了,这是好事,母亲怎么还伤心了呢?” 越鸟离开苏悉地院已久了,这些年她虽有青华相伴,却也不禁思念家人。如今重归故里,越鸟心中泛起百般滋味,她用心良苦,前路还需步步为营,好在她总算是回到了家里,回到了佛母身边。 明王宫紧靠着光明殿,片刻的功夫,金雕就拿着凝定丸回来了——“这是凝定丸,服了可体力大增,你还需要服些时日,眼下莫要逞强还是歇着吧。” “多谢母亲,多谢舅父,儿臣自觉好多了,大婚在即,还有好些事情要安排呢,儿臣如何敢躲懒?” 凝定丸有奇效,片刻之间越鸟就体力大增,明王宫有佛母坐镇,一切自然无不妥当,可羽族有自己的规矩,越鸟贵为五妖王之一,婚姻大事更不能失礼。依照旧俗,大婚之礼得延续七天七天,第一天夫妻圆礼,其余六天则是让百妖欢庆的。正因如此,明王宫才需准备的滴水不漏,七天的盛宴不能有一刻疏忽。 越鸟由陶刚领着,细细顺了大婚的所有环节,从新房到宴食,无不精细。明王宫是佛母不顾众议为越鸟修建的,和光明殿一样是九殿九场九林的排面,雕栏画栋、亭台楼阁、曲径长廊,假山池塘应有尽有。 陶刚仔细,明王宫处处张灯结彩,贴褔贴喜,连石子路边都是一对对的大雁和仙鹤,越鸟不敢疏漏,一步一顿,足足折腾了半天才算算看完。 “明王宫一切妥当,儿臣多谢母亲,多谢舅父,多谢陶居士。” 陶刚不敢居功,可佛母却瞟了越鸟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你这丫头!如今连母亲都信不过了吗?” 越鸟噗嗤一笑,佛母就是这样别扭的性子,时隔二十一年,看着眼前的母亲和舅父,越鸟只觉得仿佛在梦中一般。 “明日大婚,你得亲自驾九凤辇上九重天,眼下你还是歇歇吧。”佛母说。 越鸟点了点头——“儿臣还有一事要求母亲,青华以太一剑为聘,他是战神,交出宝剑足见诚心。可他身居六御战功赫赫,不能没有趁手的兵刃护身。无巧不成书,儿臣的扶南阴阳剑天生就是一对,如此,倒不如……” 越鸟有意试探,可佛母却露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笑容,金雕见此,笑意盈盈地说道:“知女莫如母,越儿若还想着要嘱咐,便是实在是小看了佛母,你看这是什么?” 金雕话音刚落,丹雀便捧着一个玉盘入了殿,越鸟定睛细看,那盘上托着的除了扶南阴阳剑以外还有阿鼻尘圣戒,还有最重要的雮尘珠。 “母亲……” 越鸟刚开口就被佛母打断了—— “这本来就是你的武器法宝,普天之下除了你没有人配得上它们。如今你大婚在即,就要自立门户了,你要记住,没有了法术又如何?你依旧是五族的明王,你有你的尊位,有你的家世,有你的威严,还有你的夫君。” 佛母话说一半,又拾起了龙脊剑,道:“老身听金雕说,扶南阴阳剑是饮了你的血才化尽了妖性,老身记得从前这对妖剑通体漆黑,妖气难掩,若非你不顾生死,扶南的妖气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散去?你有你的功德,可你既然要和青华成亲,你们夫妻就是一体,老身倒想看看,这妖剑若是饮了青华的血又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