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猜错……这裡就是撑天之柱——不周山。”一阵略显熟悉的嗓音,从他背后响起。 格林回头看去,只见那些散落的水渍正在聚合成一片水畦,而共工的脑袋正在水畦中看着他,并且缓缓地藉由水源凝聚出身体。 不过气息相当微弱,且神色也非常萎靡,看来他也是好不容易才保下了性命。 共工整隻长好后,直接盘在地上休息了起来。 他微微瞥了眼格林后,低声问道:“你不是站在姜重黎那边的?不趁本尊虚弱时杀了本尊吗?” 格林耸了耸肩:“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杀你还不至于需要趁你虚弱。” 共工有些不爽地瞪了格林一会儿,但没有反驳他的话。 “我现在更想知道关于你被长琴替换的这件事情。”格林随手给共工塞了几个治癒符文后,轻声说道:“跟我说说祝融是如何让你被他儿子的记忆给侵占的吧。” 他有些好奇祝融是如何指定让自己儿子的记忆置换到共工身上的。 共工的蛇尾剧烈蜷缩了一下,然后面色有些阴沉地说道:“我并不知道自己受到瘟疫感染的契机,但说起被姜长琴替换的时机,我却有些头绪……几个月前,我的房间布局和生活物品,被人偷偷改变过。” “起初我只当是妾妃们为了讨我欢心而搞出来的小花样,所以没有太过在意,但随着时间过去,我脑中开始时不时会‘回忆’起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同时不可思议地迅速习惯了新的摆设。”他的神色有些古怪地说道:“就好像我从小就是生活在这样的屋子内一样!” “尤其之后新来了几个令我感到眼熟的僕人,让这种现象越来越频繁起来。我渐渐开始认为自己的名字是——姜长琴。”共工咬牙切齿地说着。 听起来简直就像普通的游戏Bug一样…… 他似乎是因为周围的环境资讯与另一个地区相似,因此读档发生错误,错置了另一个“NPC”的身分。 虽然不确定这种错置能不能让好几个拥有相同记忆的人同时出现,但能够确定的是——在受到这种煞能感染后,是有可能能够让人受到指定目标的记忆置换的。 话说回来,也真亏祝融能在一年的时间内,研究这种诡异的煞能到这种程度,他确实不愧为神农的子孙。 “那你后来又是怎么恢復的呢?”格林有些好奇地继续问道。 共工皱起眉毛说道:“就算是我认为自己是姜长琴的那段时间,也偶尔会察觉到一些不对劲来,但最后让本尊恢復神智的临门一脚,却是因为前段时间姜重黎对‘我’说的话……” “他说‘我’在水源中散佈疾病的行为,已经让这场瘟疫变得无法挽回了。”他的神色有些懊恼和自责,但更多的是惊恐:“从他提起这件事后,我……或者说——我们,才惊觉自己真的一直在无意识地往水中释放某种力量,这个行为无论在我,还是姜长琴的主观感受中都是不存在的!” 被置换后的人,在行为上唯一与原版有区别的,似乎就是会试图去扩散煞能。 不过感染者居然是在神智正常的情况下,毫无意识地在做出这种行为,这令格林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就像他听说过的一种叫铁线虫的寄生生物一样,会控制宿主无意识地做出有利于其种族发展的行为。 “这可怕的事实终于让本尊渐渐取回了意识!”共工愤怒地挥着手,低吼道:“就算本尊,甚至整个共工氏都已经病入膏肓,我也绝不可能会自暴自弃地扩散这种瘟疫,让整座崑崙山,甚至整个盘古界,一同承受这种可怕的折磨。” 格林挑了挑眉,面色有些古怪。 这跟前面听到的可不太一样啊……这傢伙不是个自私到即使开启战争,也要维护自己名声的暴君吗? “哼!” 共工看着格林古怪的神色,用鼻子冷哼了一声:“你该不会认为本尊真像姜重黎说的那样,是个自大又短视的昏庸之辈吧?如果我真是这样的人,又岂能统领自己的氏族屹立崑崙中心数百年而不被毁灭?” “不……其实有熊氏的女魃和你自己族裡的长右,也都是这样认为的。”格林眨了眨眼睛,没有把这句吐槽说出口。 毕竟他说的也有道理,如果他真的那么蠢,当然不可能统治地处崑崙群山中部,物产丰沃的共工国山这么长的时间。 “我当然早在数年前就找到了瘟疫的源头,但我尝试了百十种方法,依然无法消灭那个……怪异的空间。甚至就算以土石封闭了它,裡面的瘟疫也会毫无阻碍的鑽出来。” 毕竟煞能并不是真正的病毒,而是一种能量,连土壤和水源都能被这种能量感染,封闭起来当然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所以我只能融合各种蕴含生机的仙灵力,试着炼製出能治癒疾病的丹药。”共工语气严肃,却隐含着一丝丝哀伤:“犬姬为了大义,主动去感染了疾病,并以身试药,但最后却失败了……” 这种方式会失败也是理所当然的——供给更多的无主能量,只会让煞能得到更好的发育场所而已。 “我炼製的丹药反而让疾病发生了某种可怕的变异,犬姬最后不只神智出现错乱,连外貌也开始发生扭曲,并且变得极具攻击性。为了避免更严重的疾病扩散开来,我……我不得不亲手杀死了她。” 他说到后面变得越来越小声,格林甚至从他的声音中隐约听到了些许哽咽。 但他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继续说道:“之后我向祝融氏发动战争也是迫不得已的。当时害死妻子的我,在前往南崑崙,准备向继承了炎帝衣钵的姜重黎求助时,却发现祝融氏的人同样也在这种疾病的肆虐下煎熬着——这让我意识到,即使神农的知识也无法治癒这种可怕的恶疾……” 他紧锁眉头,深深叹了口气。 连格林都能感觉到他那种走投无路的绝望。 “我只能将氏族内还未受感染的人驱离崑崙,并召集那些身藏疾病的氏族战士及其亲人,准备让他们与祝融氏同归于尽,然后再由我亲自清理掉剩馀的感染者,以根绝这种瘟疫!”共工声音狠戾而冷酷,但眉宇间却只有无奈和痛苦。 三个观点、三种说法,每个人的故事都不尽相同。 共工夫妇为了自己的氏族,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尽管他最后选择的解决方法,牵连到了部分未受感染的祝融氏族人。但他的所作所为不论对起源世界,抑或他自己的氏族来说,都是功大于过的。 唯一值得诟病的是——他刚愎自用到,连自己氏族的高层都无法理解他行为背后的意义。 祝融因为自己的氏族无端受到袭击,带人打上共工氏,这点无可非议。但为了復仇,他鬼迷心窍,使共工也感染了煞能,却反而弄巧成拙,让包含自己氏族在内的所有人,甚至崑崙群山的动植物及水源也都染上煞能。 正所谓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惊觉铸下大错,却无力回天的他,确实一度想放弃一切,但最后他仍重新拾起了自己的责任,甚至燃尽仅剩的一切,来尝试弥补过错。 而长右则是个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普通部落民,他并不清楚两位氏族首领之间的纠葛,也无法预见到这场疾病的可怕之处。他单纯只是为了自己的亲人和家园而努力着,正如他那不分氏族的大量支持者一样。 尽管他们的行为只是导致感染者大幅增加,并让情况变得更糟,但他们的动机却也不曾参杂过一丝一毫的恶意。 在这场悲剧中,虽然不能说不存在私慾,但确实没有一个人是应该被唾弃的。 他们只不过是从自己的出发点,尽力去做好自己的本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