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莉丝一边操纵着手机，一边瞥了眼兴奋的小妖精，蛮不在乎地随口问道：“提提？这次又准备了什么故事？” 提提降落到沃莉丝的头顶，义愤填膺地喊道：“这次是真的！千真万确！不对！每次都是真的！众所周知，提提是个从来都不骗精灵的好妖精！” “呵……但我是个从来都不相信妖精的坏精灵。” 有句在亚尔夫海姆流传上千年的俗语是这么说的——“妖精的话，井里的月”。 这不单单是指妖精说的话，像井水中映射的月亮一样虚假，更确切的意思是：信了妖精的话，你就等着从井底看月亮了。 这种小巧可爱的生物本性不坏，却特别喜爱撒谎，尤其是坑人的谎。 尽管他们很少会真的置人于死地，但跟他们说话总是得留三份心，因为其中至少七成会是以假乱真的谎言。 “沃莉丝！这次绝对是真的！月盈花灵可以为我作证！” 他提到的月盈花灵并不是指某朵花或某个实际存在的人，而是妖精的传说中，一个类似普罗米修斯或女娲的存在。 “每次都是这句……如果月盈花还在，她肯定会把你吞回花苞里面的。”沃莉丝不以为意地说道。 提提皱起小巧的眉毛，不满地说道：“我们又不是从花苞里长出来的……算了，那不重要！” “你听我说，是……是核弹！核弹要爆炸啦！只剩五天就要爆炸啦！” 沃莉丝闻言，深深蹙起了眉头。 “五天？不是说还有十几天吗？” “真的！提提说的是真的！刚刚！就在两分钟前，大使馆花园里所有的花儿都说自己很害怕，提提问他们怎么了，他们就是这么告诉提提的！”提提以为沃莉丝不相信自己，气愤地揪住她的头发尖声喊道：“虽然提提不知道核弹是什么，但核弹真的要爆炸啦！” 沃莉丝这次其实并没有认为提提在说谎，毕竟提提应该根本不认识“核弹”这个单字。就算不知道从哪听到了，也不该了解到那是能爆炸的武器才对。 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指导提提，他不太可能编得出这种谎来。 她思考了几秒后，从通讯软体中翻出了“树皮公主”——摩恩奇菈的代号。 “……” “……” 电话因讯号繁忙而中断了两次后，才终于被接了起来。 “哈囉～～奇菈，听得见吗？” “是我。” “提提跟我说，核弹五天后就要被投放了，这是真的吗？”沃莉丝的语气充满了困惑和担忧。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秒后，才牛头不对马嘴地回道：“……叫提提……几天来找……我有……情……跟他商量。” 对面的讯号似乎很差，导致声音有些模糊，且听起来断断续续的，但勉强还能听明白在说什么。 “哦好，他……” “提提现在很忙，抽不出时间去见大长老。”‘沃莉丝’语气稍显彆扭地回答道。 “很忙？” “是的，大长老。使节的工作非常繁重，所以提提很忙。下个月您应该在丰年祭上多给他一点奖励。”‘沃莉丝’再次回答道。 “……奖励？别等……年祭了，我现在就……给你如何？”摩恩奇菈冷笑了一声，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拿来给我？大长老不是啃树皮的吗？啃树皮的难道还会传送不成？哈哈！提提知道了！大长老肯定是啃太多树皮，脑袋也变成树皮啦！”沃莉丝的头顶传出了尖细的大笑声。 沃莉丝歪着脑袋想了几秒，有些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手提包中掏出一块指甲盖大，正发着绿光的种子。 种子在柔和的光芒中飞速成长起来，没用几秒，就“长出”了一个……大长老。 那是由树木、绿蔓和花朵组成的摩恩奇菈。 “咿！” 原本还乐不可支的提提见状瞬间噤声，并满脸惊慌失措地拍着翅膀，试图逃离这里。 可惜摩恩奇菈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只见一条绿油油的藤蔓忽地飞射而出，直接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啪一声摔在地面上。 “啊啊啊！沃莉丝，提提其实说谎了！那是骗你的！都是假的！大长老！求求您放提提走吧！提提再也不会了！”稚嫩的童音，用可怜兮兮的语气不断求饶着。 几秒后，藤蔓终于松开了提提，并快速地枯萎皱缩起来。 “……大长老，谢谢，谢谢！嘿嘿，提提发誓，真的发誓，下次绝对不会了！”提提振了振翅膀站起身来，拍着自己的胸口保证道。 他在心里补完了后半句：“下次绝对不会被你抓到了！” 摩恩奇菈用死气沉沉的木质眼球凝视了提提半晌后，缓缓露出了渗人的微笑。 “嗯？怎么回事？提提……怎么……感……觉……” 提提语速越来越缓慢，直到不再能发出声音。 随后他的肢体迅速僵硬起来，颜色也开始黯淡发黄，没多久便彻底化为了与此时的摩恩奇菈相似的木头。 “哼！啃树皮是吗？”摩恩奇菈捏起提提，将他放进沃莉丝的置物柜里，笑眯眯地对他说道：“罚站三天，下次再被我抓到，你身上就要开花了。” 提提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做出了哭泣的表情，但此时的他却流不出任何眼泪来。 对于诞生于花朵的妖精来说，自己身上冒出花来绝对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那几乎就跟人类或精灵身上冒出个子宫来一样惊悚。 沃莉丝静静地看完提提受罚后，才低声问道：“奇菈，提提并没有说谎，对吗？” “………” 摩恩奇菈沉默了好半晌，但仍然没有回答沃莉丝的问题。 她知道提提很快就能藉由花儿得知最新的消息，所以也命令了一些花儿警告提提，不准告诉沃莉丝关于伊斯坦堡的讯息，但这顽劣的小妖精还是没克制住自己的嘴。 ……更准确来说，这傢伙听到自己的警告后，反倒故意第一个跑来找沃莉丝了。 “我现在就去你们那边，核弹是非常可怕的武器，那是连导师都无法抗衡的力量，你们会需要我的帮助！”沃莉丝见摩恩奇菈没有否认，语气变得有些焦急。 “不行！”摩恩奇菈眉头一竖，语气极其严厉地制止道：“你难道忘记你肚里的小月亮了吗！？更不用说你连最基本的战斗法术都不会，过来也只会给我们添麻烦而已！” 这就是摩恩奇菈不想让沃莉丝知道的原因——一听到情况紧急，这姑娘肯定会急着要过来，而她不仅不会防御系之外的任何法术，肚里还躺着五个多月大的小宝宝！ “……我的公主大人，你真的知道‘核弹’是什么吗？”沃莉丝挑了挑纤长的眉毛，表情似笑非笑地质疑道：“防御系才是唯一对核弹有作用的法术啊。” 在顶尖的大学里教了半年多的书，更是全世界最前沿的魔能研究计画成员，沃莉丝当然比整日忙于国务的摩恩奇菈更了解人类世界的科技与知识。 甚至已经比绝大多数的人类都还了解得多了。 “我们需要的不是与核弹‘战斗’，奇菈！我们需要的是保护人们不被高温、辐射尘，还有放射性元素杀死……”她试图向摩恩奇菈解释核弹的危险。 “放……放什么元素？”摩恩奇菈有些困惑地重複了一遍：“爆炸不是只有火元素吗？难道还有其他元素？” 摩恩奇菈虽然已经透过欧盟的技术人员，大致了解了一些关于核弹的知识，但也仅限于“数千万倍火力的超级爆炎术”这种程度的了解而已。 根据她学到的历史知识，亚尔夫海姆也曾发生过几次类似的大爆炸事故，但只要及时清理掉復生的活跃火元素，通常就不会留下太严重的后续问题了。 “高能粒子和伽玛射线！天啊！这跟什么火元素完全是两码子事！科学一点好吗！？”沃莉丝向前一摊双手，用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喊道。 “那也比怀孕的乌龟强！”摩恩奇菈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不管是亚尔夫海姆还是地球，乌龟都只会下蛋！更何况我可是防御系的‘百年首席生’！”沃莉丝此时心里有了底气，说话自然也没了顾及：“你们啃树皮系的可能不懂，我们防御系的专业就是保护别人，身为首席的我又怎么可能会保护不了小月亮？” 她口中的“百年首席生”，实际上是被学弟妹们擅自取的，带有嘲讽意味的绰号。 因为早在六十多年前，沃莉丝就已经成为了八环高阶法师，却一直到四年前卢恩斯库尔毁灭，她都还没成功从学院毕业。 尽管在主修的防御专业上，整个亚尔夫海姆都无人能与她相提并论，但她其馀的必修科目却糟糕到极点，连三环的飞行术都经常失败。 这种严重的偏科导致她在卢恩斯库尔读了整整一百多年书，甚至都晋升九环，即将踏入传奇了，也依然没能拿到毕业证书。 “唔！”沃莉丝突然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稍具规模的肚子，笑嘻嘻地说道：“小月亮刚刚也举手表示支持。” “不！我不能让你冒这样的险……” “国训第三条。”沃莉丝面色一肃，压低嗓子不知道学着谁的口吻打断道：“‘世界的安危先于国家的存亡，个人的生死后于种族的得失’。” 背完国训第三条，她故作疑惑地歪着脑袋：“这段话出自长老会的谁来着？” “那不能相提并论，当时是为了团结各国百姓一同抵抗……” 沃莉丝小手一挥，义愤填膺地喝道：“一派胡言！你休想曲解我们奇菈大长老所说过的话！” “呃！？” 沃莉丝这句话，让摩恩奇菈远在伊斯坦堡的本体都不小心呛了一口。 “你才在取解我的话！我明明……” 摩恩奇菈话还没说完，沃莉丝便幽幽补了一句：“不然我们让导师出来评评是谁对谁错？” “………” 谁不知道导师最偏爱的学生就是沃莉丝，怕是这姑娘哪天说想瞧瞧霜巨人长什么样，那个糟老头子都会鑽到故事书里揪出一头来。 尽管她们的导师也不太可能同意沃莉丝此时的冒险行为，但摩恩奇菈很清楚，“请导师来”这句话本身，在沃莉丝口中其实只是在表达一个意思——我，沃伦．伊丝弗，现在免疫控场。 摩恩奇菈一边咬牙切齿地搓揉着沃莉丝的长耳朵，一边没好气地说道：“不准拿导……萨莱冬来堵我，我现在可同样是你的大长老！” “嘿嘿……话说回来，尊敬又伟大的奇菈大长老，现在导师跟你在一块儿吗？我想跟他说两句话。”沃莉丝笑呵呵地问道。 “少噁心了……” 摩恩奇菈的木质眼球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 “前几天他还在这里，但现在好像跟格林，就是接我们来中土的那位呃……人类神祇，一起去莱西亚那边救人了，你大概暂时联络不到他。” 她耸了耸僵硬的木肩膀，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导师的德行，符石不带、手机又不会用，人一出门就可以直接当成失踪了。” 实际上萨莱冬就算会用手机也联繫不上，毕竟此时莱西亚及其周边数国的基础设施都已经彻底停摆，就连用无线电取得通讯都非常困难，更不用说手机了。 “等等……你说那个人类法师是神？”沃莉丝皱起了眉头，有些警惕地问道：“他会造成危害吗？” “老实说……我不知道。” 摩恩奇菈摇了摇头，语气有些迟疑地说道：“我跟他虽然只见过几面而已，但感觉他并不像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祇，反而给我一种很特殊的亲近感……总之我个人对他是呃……好感居多？” “既然妳都这么觉得，那肯定没什么问题了。”沃莉丝松了口气，用极为肯定的语气说道。 第一次战争时，就是摩恩奇菈最早发觉神祇的后继无力，并开始着手组建凡人势力的，因此沃莉丝一直都很信任她这位德鲁伊学姊的野性直觉。 顿了几秒后，沃莉丝冷不丁地问道：“你说的好感是哪种好感？能生出混血宝宝那种吗？” “……混血？你在说什么？当然不是那么回事。” 摩恩奇菈的情绪很难从树人分身上分辨出来，与她相处近百年的沃莉丝，也只能隐约从她那比正常还要平淡一些的语气中，听出丝丝可疑的气息。 “哼嗯～” 沃莉丝搓着光滑的下巴，满脸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树人。 见好友脸上大写的不信，摩恩奇菈没好气地说道：“你也不想想人类寿命才多长？百年时光怕是连孩子毕业都等不到，我怎么可能……” “啊？你都想到孩子毕业去啦？” 沃莉丝的长耳朵“砰”地在脑袋两侧立起来，满脸兴奋地打断道。 “我的天！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大长老急忙辩解道。 精灵虽然平均寿命是人类的五到七倍左右，但最高学历的毕业年龄通常也只是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 那单纯用来讽刺沃莉丝的一句话，反倒让这姑娘像吃了兴奋剂一样。 “好消息是，你大概不用担心寿命的问题，按照我们目前的研究，精灵和人类拥有一模一样的二十三对染色体。从基因学来看，两者是完全相同的生物，可以被共称为‘人族’。而寿命上的差异，只不过是一些激素过量分泌所造成的细胞回溯现象罢了。我们预计不远的未来或许就可以开始尝试人工合成出这种激素，所以……” 沃莉丝眉飞色舞、语气飞快地说着。 “所以他也会活到五百……嗳！什么鸡阴系包的，一听就知道你又在瞎编！他们连耳朵都只有半截，怎么可能跟我们是同一种生物？”摩恩奇菈没好气地说道。 “那是显性遗传基因的关係，我们和那些黑皮精灵都拥有一种……算了，现在不是给你上生物课的时候。总之我们先抛开寿命和种族，你自己是怎么个想法吧？” 对沃莉丝来说，好友的八卦显然比基因学上的重大发现还要重要许多。 “……就算，我是说‘就算’，我真有一丝丝……你说的那种好感，你们家老石头也不可能答应的。” “哈？这又关他什么事？”沃莉丝困惑地皱起眉毛。 “格林是神祇这件事，就是他告诉我的，你知道他有多憎恨那些神祇。” “可你不是觉得那个格林是凡人吗？不然你也不用担心他的寿命啊？”沃莉丝疑惑地歪起脑袋。 “我才没有……” 摩恩奇菈本欲反驳，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 “反正前几天就是雅尔文突然跑来跟我说他是神祇，而且格林那些同胞也间接证实了这件事。”她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他们都称他为……‘Guardian’或‘Tromso Protector’。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什么什么的‘守护者’之类的。” 精灵古代传说中的主神，就被称为“自然守护者”。 在他们的语言中，“守护者（Skytshelgen）”这个词彙本身就有“神”的涵义存在，换个更贴切的说法则是“守护神”或“守护圣者”等等，因此对精灵而言，这是语言翻译后无法避免的误解。 “所以呆石头之前还在说全亚尔夫海姆人欠他一条命……这才几天又成了亚尔夫海姆头号公敌了？”沃莉丝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 “那倒不至于，你知道他不可能忘得了别人的恩情，只不过前两天他在长老会发布了紧急提案，要求以后任何我国人员在接触格林时，戒备都必须提高到国安等级。”摩恩奇菈摊了摊手道，苦笑着说道：“提案虽然被我和伊芙否决了，但我……总之你说的那个是不可能的。” “担心啥？你怕呆石头，呆石头还怕我呢！”沃莉丝对摩恩奇菈的藉口不屑一顾，按住她的木头肩膀连声逼问道：“……你就说有没有搞头吧？” “咳恩！摩恩不只有石头的意思，还有银月与守护。从小导师就教过我们，尊重别人的姓氏，是建立友谊的第一步。”摩恩奇菈转过脑袋，生硬地扯开了话题。 在精灵语中，“摩恩（mne）”意为月亮，但也会被引申为石头。 沃莉斯那个“呆石头（dumne）”，虽然只是对雅尔默的暱称，但显然会把她也一起骂进去。 “总之……我这边还有事，先回去了，别忘了把种子抠出来。” 摩恩奇菈紧接着便强行中断了话题，甚至都忘了反对沃莉丝来伊斯坦堡的事。 话音刚落，她的树人分身便迅速枯萎起来，没几秒就成了一段僵硬的乾树枝。 沃莉丝蹲在地上，将树枝中的一小粒种子挖出来，表情有些玩味地自语道：“哼～这反应肯定有鬼，看来得当面质询咱们大长老了……” 另一边，远在伊斯坦堡指挥部的摩恩奇菈，则缓缓从假寐中甦醒过来。 “我今年才几……咳恩！我可是现任的大长老，急着给我张罗什么呢？”她脸色微红地叨唸着。 还没等她站起身来，桌上的手机却再次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提示，上面显示的依然是“百年首席”。 接起电话后，她没好气地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呃……这个嘛～嘶……”沃莉丝欲言又止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有事就快说！” “能过来接我吗？我忘记传送术怎么用了。”沃莉丝音量极小、语速飞快地说道。 “学校的笔记呢？” “……都毕业了还留着干嘛？早扔了。” “………” 姑娘，学校炸了，不代表你就毕业了啊…… 摩恩奇菈抚着额头叹了口气。 “到时候我的先借你，可别再给扔了！” 提提猜得没错，大啃树皮当然会用传送魔法……而且比某位准传奇法师还要精通得多。 毕竟卢恩斯库尔从来就没有规定过学生毕业后只能去当法师，啃树皮显然就是一个不错的职涯选择。 ………… －－－－－－－－－－－ 六千字大章补上上周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