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我问道。 鲍一鸣深呼一口气,仰头把杯子里的水一口喝光,缓缓说道: “我要去日本。” …… 三人默然了很久。 “英雄所见略同。”冯大帅道。 “如今之计,唯有争分夺秒建立国防,训练军队,开办军械厂。”蒋百里道。 “日本人能等么?”杨六奇道。 蒋百里摇头苦笑。 “联合各地,建立模范军。”冯大帅道。 “此事恐怕不易,各地各自为政,非有一强势政府不可。”蒋百里道。 冯玉祥忽然仰天长笑。 “此事早有预谋,只不过是人人自己都想当这个政府罢了!” “张大帅,吴大帅,孙大帅,甚至加上我老冯,人人都觉得自己就是‘天子’!甚至咱们手底下那些人,未必就没有这样的想法!结果打来打去,就没一个能服众的!” “两位说说,你们认为这当今世上,还有谁能担此大任?”冯大帅直截了当问道。 蒋百里想了想,摇摇头。 “或许有,未必是一人。”杨六奇思前想后,模棱两可地说道。 “对,未必是人,所以我让手底下的人都信了上帝。”冯大帅指指上面道。 呃……这个……杨六奇心想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啊…… “上天之事,毕竟太虚。”蒋百里插话了,“也许一个高效的行政机构能够胜任。” 好吧,起码这位“义兄”的看法算是比较接近了。 “说是容易,问题是这需要的人哪里找去?”老冯继续“抬杠”道。 但不可否认,他说的也很有道理。 “国无防不立,”蒋百里道,“先从军事人才开始培养。” “南方是有苏俄的军校,听闻西南也有,甚至张大帅那边也办得了,就是啊,这京城地界的老少爷们儿太多!” 老冯居然是带着苦笑说的。 “师夷长技以制夷。”蒋百里道。 杨六奇心念一动。 这是他跟蒋百里在车上跟他长谈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当时他还说过: “贤弟,有机会,去东洋军校留学。” “懂了!”冯玉祥摸摸头笑道,“正好我身边有东洋的人,这阵子正在聊这个事情呢!” “冯大帅,”蒋百里道,“我给你推荐一个人选。” 杨六奇一听,似乎听出这位义兄的意思来了…… 果然,蒋百里接着说道: “这位杨贤弟是个人才,大帅可否一并推荐?” 冯大帅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蒋先生,杨……杨兄弟是南方的人,为何你会想到推举他?”他问道。 “在下感觉,我等做事,关系错综,始终掣肘太多。杨贤弟虽然是南方的人,但身家清白,基本没什么后顾之忧。况且以我之见,杨贤弟年轻有为,日后应该大有作为。” 虽然大概猜到蒋百里的意思,但杨六奇也很惊讶他对自己居然有这么高的评价。 “蒋先生以天下为己任,冯某人深感佩服!”冯大帅拱手正色道。 “在下何德何能,让两位费心!”杨六奇觉得自己再不谦让一下说不过去了,况且这也不是假话。 “天下!虽然我冯某人读书不多,但蒋先生高风亮节,在下实在佩服!还望先生回报吴大帅,冯某不才,改换门庭不少,但起码大节尚算清白。今后国家之事,请一切大局为重!” 冯大帅最后说得这么一通冠冕的话,比起后世他的评价来,确实令人耳目一新。 不过杨六奇暂时也想不了太多。 最后的安排,是冯大帅修书一封,差人送往南方,先论和谈之事,再说明推荐之举。而杨六奇,也暂时呆在冯大帅营中,等待南方那位校长大人的回复。 “贤弟,今后国家必然多事。你我均为军人,不应为一时意气鲁莽用事。我也会力劝吴大帅。” “贤弟此去东洋一事,倘若成行,务请尽学军事之术,回壮我国家之防。切勿贪图一时荣华富贵,乃至日后蒙羞!” “此去一别,日后不知何日再会。如万事俱备,务请来信告于愚兄我得知。日后学成归来,定当与贤弟痛饮三天!” 这个是临别时候,“义兄”蒋百里的一番话。 看着黄包车远去,杨六奇似乎有点失落感。 …… “然后呢?”我问道。 “然后就接到校长大人回信,嘉勉一番,同意了。”杨六奇盯着杯子道。 “就这?”我问道。 “就这。”他答道。 沉默良久。 “什么时候走?”我问道。 “快了。”他答了等于没答。 “不一起去找找荆少云聊聊?”我问道。 “去吧。”他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这孙子不知道怎么了? “有啥放不下嘛?”我终于好像想明白什么了。 他苦笑一下,站起来,打开正厅的门。 门外庭院里,放着些盆栽,疏疏落落的叶子,还摆着些奇形怪状的姿势。 鲍一鸣走到庭院中间,伸手摸摸,若有所思。 我跟在后头,等着他说话。 偶尔有个把伙计走过,瞅着这架势不明所以,都赶紧快几步躲开。 “真放不下。”他直截了当说道。 “兄弟还是女人啊?”我讥笑道。 “也许吧,”他没有直接回答,“拜托你件事情。” “说。”我拿起花盆旁边水缸里的舀子给花淋了些水。 “我会写信……如果有人联系我,我让她把信寄来这里,请你到时转给我。” “好!”我放下舀子答道,“还有吗?” “没了……还有,保重自己。” 我苦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你去了日本之后,对日后走的路有何打算?”我问道。 “你我应该都知道如何去选择。”他拾起舀子,也给盆景浇起水来。 “不要太过了。”我道。 他一愣,看着我。 “花不要浇太多水。”我笑笑接过舀子。 码头上的轮船汽笛长鸣。 三个人站在码头上。 “保重。” 首先说话的是荆少云,用他特有的尖利的嗓音。 “多谢!”鲍一鸣戴上礼帽说到。 “记住,‘过犹不及’、‘亢龙有悔’。”荆少云道。 这在大学里待惯的还真是…… “不要太高调。”我说道。 鲍一鸣笑笑,点点头。 轮船冒着黑烟,渐渐消失在海天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