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斯一阵风似的从外面回来时,就看到办公桌前的随欣,一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瞌睡打的头都快碰到桌面了。 他抱着一堆资料急刹车停在她办公桌前,腾出一只手来敲了敲桌面,随欣一激灵坐直了身体,一看是李斯,身子又颓了下来,斜了他一眼:“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吴主任呢。” “你还知道怕吴主任,要是让她逮到你上班摸鱼,你就惨了。”李斯把资料放她桌子上,拉了把附近的椅子过来坐下。 “干嘛,这堆资料是?”随欣顺手打开瓶苏打水递给他。 他接过来喝了一口,缓了口气说道:“刚从四中拿回来的调查问卷,下周要去给初三的孩子开心理健康公益课堂,你这几天把资料入档、统计数据啊。” 随欣应着把资料搬到自己面前,翻开看了看,然后拿出纸箱装了进去,在箱体上贴了一个便利贴,备注上时间、内容等信息。接着朝左右看了看,又趴桌子上了。 “欸,你怎么回事儿呀这是,打通宿麻将啦?”李斯逗她。 “我再歇五分钟,就五分钟,你放心,资料我肯定周五前备好。”说完也不抬头,冲他摆摆手让他赶紧走。 李斯拿着水又喝了一口,笑着摇摇头回了自己工位上。 随欣再次醒来时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她站起来到洗手间洗了把脸,今早就没顾上化妆,素颜着打了个唇膏就来了。 这会儿看着自己不太好的脸色,和有点浮肿的眼睛,随欣挠了挠头,打开化妆盒扑了点散粉,涂了淡色的口红上去,照了照镜子勉强能见人了。 回到工位上,她把刚才做了一半的工作集中精力处理完,然后拿出心理学专业英语词汇、心理学词典这几本书,低头认真学了起来。 其实这几本书前段时间她已经吃透了,但因为接了F大留学生Andras心理咨询的翻译工作,她希望自己更精进一些,做好安老师和Andras之间沟通的桥梁。 随欣想当年也是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过言的,用考的证、不用考的证也是考了几个的,只不过自打回到小城之后,基本就没干过和自己专业有关的工作,而且在以前的单位得过且过是常态,逐渐随欣的日常就是,上班卡点,下班逛街,晚上刷手机,不动脑子,不关注当下。 当生活中出现问题和矛盾时,并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审视自己,理智上线,选择面对解决,而是选择做个鸵鸟蒙住脑袋,让沙土一层一层地掩盖在问题之上,只图一个自欺欺人罢了。 果然,以前偷过的懒,日后会以别的形式再次出现找上你,让你把该做的作业补全,该动的脑子动上,该承担的责任承担,该经历的情绪经历。 虽说语言能力这种底子还在,但最好的翻译工作者往往是随着实践工作的推进,不断地去跟进和学习的,实践出真知,边做边学才能持续进步。 这次的翻译工作随欣很重视,不但是珍惜和安善若的合作机会,而且她希望能尽自己的一点薄力来帮助Andras,那个不惜伤害自己来表达情绪的孩子,内心该有多么大的纠结和痛苦。 如果每一个孩子能在问题萌芽出现时,就能得到帮助和有效的干预,是不是他们以后成长的过程就不会那么吃力和苦闷,不会有那么多无法言说的痛。 随欣在不知不觉中,萌发了服务意识,开始愿意试着为别人付出。这是第一次她想把所学付诸实践,以高标准来完成这次任务。 可最近她的状态不是很好,自从那天见到江柔,当晚又做噩梦以来,她这些天过得有些混乱。 还没到下班时间,随欣就开始联系何落意,问他今天能准点来接她下班吗,那边说这就到她单位了,她这才放下心来,安静地坐着等。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拿出包里的化妆镜、粉扑,又遮了遮自己的黑眼圈。收拾完不由叹了口气,最近不是睡得好、睡不好的问题,是她根本一夜一夜的不敢睡。 最近内心总惴惴不安,怕睡着会做噩梦,总觉得有不干净的东西在她房间里,每到晚上就忍不住把屋里每一个角落都检查一遍,她觉察到了自己的强迫症状。 通常每晚要熬到实在受不住的时候,才会睡一会儿,有的时候干脆天都快亮了。 想要在自己的咨询时间跟安老师聊一聊,可又总感觉没有准备好去聊什么,总之各种情绪,纷沓而至,扰得她现在仅是凭着意志力和思维在应对现实中的人,戴着面具演戏这是她擅长的。根本没有真正的在当下去融入与人的沟通和交流之中。 何落意打车提前十分钟到了随欣单位楼下,这几天随欣特别粘他,上班要他送,下班要他接,就连吃完晚饭何落意去刷碗时,她都要跟进厨房陪着他说话。 以前吃完晚饭两个人去散散步,打打球,差不多十点来钟何落意就送随欣回去了。可现在每次随欣都要找借口磨磨蹭蹭到十一点多,看实在不能再晚了,才回自己家。 一开始何落意太享受这种感觉了,从没这么粘人的随欣,这几天成了粘人包,特别听他的话。 可后来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就像随欣吃东西一样,随欣似乎在拿他当挡箭牌逃避着什么。 他从内心希望随欣时时处处依赖自己,可随欣的反常太过明显,总在走神儿,突然的动静会吓得她一激灵,眼神惊慌失措。 整个人的状态比前段时间差很多,吸烟又开始多了起来,每早去叫她晨练时,都会不例外的看到一烟灰缸的烟头,到处乱糟糟的。叫她晨练,也开始找各种由头偷懒不想去。 何落意每次去都帮她收拾清理屋子,哄着让她晨练,提醒她少抽烟,而她也每次或敷衍着或撒娇的蒙混过去。 何落意想到这儿有点烦躁地摇了摇头,这时看到随欣从中心走了出来,随即调整了一下状态笑着迎了过去。 “今天累不累?中午吃的什么?”何落意自然的接过她手里提的文件袋,拉过她的手往路边走,准备打车。 随欣没精打采地回他:“在食堂吃的鸡腿和米饭,我们晚上吃什么呀?” 两人边聊边走,何落意的手机响了,周文庭打来说他前脚刚走,罗宇凡从外面回来就找他们几个管理层开个紧急会。 何落意挂了电话把家里钥匙给随欣说:“宝宝你先回家等我,我开完会回去给你做饭,冰箱里有水果,你拿出来晾一晾再吃。” “我不想一个人在家,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公司吗,保证不打扰你。”随欣实在不想一个人待着,拽着何落意的胳膊也不接钥匙。 何落意失笑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行啊,当然行了,以前带你去你都不去。” 当二人到公司时,会议室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何落意赶忙把随欣安顿好,就进了会议室。 随欣坐在何落意的办公室里,环顾四周,办公桌向阳摆放,色彩明快简洁,上面的办公用品摆放整齐、井然有序。陈列在桌面上的摆设风格硬朗、别具匠心,很有创造性;左手边放置一盆绿植,绿意盎然,充满温馨气氛。 电脑旁放着一张相框,随欣拿起来看,照片中的何落意帅气逼人、意气风发,她不禁嘴角上扬。 临时会议开了两个多小时,中途何落意出来了一趟,给随欣拿了点零食让她先垫吧点儿。 结束的时候已经九点了,他揉着眉心回到办公室,走近在沙发上打瞌睡的随欣,轻声把她叫醒抱歉地说:“饿坏了吧,走,咱们去吃饭。” 随欣在沙发靠着眯了一会儿,这会儿也有精神了,的确有点饿了,两个人没有和公司其他同事一起去吃饭,手拉着手准备去隔壁一条街吃海底捞。 何落意一边走一边又打了两个电话,挂断之后,随欣问他:“今天怎么这么忙呀?” “嗯是,跟力天新谈了个项目,正在立项,过几天开项目启动会,”他没告诉随欣,其实这段时间他一直都非常忙,但随欣提出每天接送她时,何落意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经常是晚上送她回家之后,自己再回家打开电脑接着忙,有时要忙到半夜两三点,所以这段时间他也比较累。 随欣听到力天的时候,表情有些不自然,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哦是不是就是上次一起吃饭的那家公司老总,我记得他还带了他太太。” “对,就是他,贺以知,原来是力天集团的副总,现在是杭州分公司的总经理。” “上次吃饭,我听他好像说是刚来杭州,他们不是杭州人吗?”随欣装作不经意地问。 “不是,力天总公司在上海,原来他们一家人都在那里,是贺以知作为集团争斗败下来的一方,被发配到了杭州。”何落意耐心的解释给她听,难得她对公司的事情感兴趣。 随欣一听不由紧张起来:“你是说他是被贬来的,那他的处境现在是不是很不好?” “那倒不至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以他的实力重回集团是早晚的事儿。” “哦那就好,生活不受影响就好。”她下意识的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何落意觉得好笑:“再怎么说他还是举足轻重的分公司总经理,哪至于生活受影响,你这心操的。” “噢,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今晚打不了球了。”随欣转移了话题。 吃完饭到家也十一点钟了,何落意嘱咐随欣,今晚一定少吸烟,早点休息,明天正点来接她晨练,随欣胡乱应着进了屋。 而何落意到家后直接去了对门周文庭那儿,两个人又忙到一点多。 第二天早上闹钟把何落意叫醒时,他疲惫地揉着脖子,发了两分钟的呆,最后还是正常起床洗漱。 赶到随欣门口时,他在门外敲了好久,随欣才过来开。开门就看到她脸色憔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何落意脸色瞬间变了。 她有气无力地转身往卧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嗓子疼,难受,不要去晨练。” 何落意扭头看到茶几上一烟灰缸的烟头,这次连地上都横七竖八地扔着几个,他深深皱起了眉头。 体内升起的怒气一下子就按捺不住了,他关上门迈着大步走过去,伸手按住随欣的肩膀,把她转向自己,在她的惊诧之中,拉着她来到茶几前,语气严肃地指给她看:“昨天是不是答应我了少抽烟,嗓子疼还抽这么多的烟,看看你自己,身体不要了?” 随欣本来就难受,嗓子疼头疼,被何落意吵醒又数落一顿,心里烦的要命,脱口而出:“你少管我!”她刚说完就意识到说错话了,咬着嘴唇不言语了。 何落意瞪了她一眼,气得眉毛都要烧着了,一个劲儿的深呼吸,偏偏这么一个人,说不得,骂不得,就是大声说话都舍不得,弄哭了还得自己哄。 但今天他是真生气了,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随欣拿着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眼看着前段时间被他悉心照顾,逐渐红润、饱满起来的小脸儿,这没几天一折腾又有了尖尖的下巴。 他气不打一处来,说到底再成熟靠谱,再有耐心,这也不过是个才二十六岁的小伙子。 何落意退后一步坐在沙发上,随欣也准备跟着坐下来,被何落意呵住了:“你先站那儿。” 随欣睁大眼睛看着他,愣是被他的气场镇住了,乖乖地站在那儿看着他。 何落意见状脸色缓和了一些说道:“我只问一次,你戒不戒烟?” 很明显随欣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跟前两天一样,自己耍耍嘴皮子,转移话题就能蒙混过关,小声说:“哎呀,我知道吸烟不好,这不好多年了嘛,哪能一时说戒就戒呀,”看着眉头又皱起来的何落意,她话锋一转:“嗯,但是早晚要戒的,我记得网上好像说过最好的戒烟季节是冬天。这样,今年过年的时候吧,过年的时候我一定戒,你,你到时候督促我啊。” 说完瞟了他一眼,凑过来准备去摇他的手臂。 何落意眼皮都没抬,往远处一指:“站那儿。” 随欣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眼看着要恼。 何落意眯着眼睛严正地开口了:“烟从现在开始戒,没商量。否则的话,饭我不会再给你做,球我也不会再陪你打……” “等一下,你是要跟我分手吗?”随欣慌了,她刚习惯何落意给的安全感,她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现在只有何落意能给他。这还没捂热乎的安全感,他现在就要收回去了吗? 此刻的随欣又一次被恐惧支配了,又一次把主动权交给了别人,这都是在她下意识的状态下进行的,她没有觉察出来,说明这时她的觉察力还是不够。 何落意急了:“会不会听重点,我是让你戒烟,不是跟你分手。” “那不是一个意思吗?”随欣脱口而出,说完突然想起来这不是网络上的梗吗,她现在能理解这句话了,对于她来说,确实是一个意思。 何落意额上青筋都爆出来了,看来气的不轻,他抬腕看了看手表,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绕过随欣,去卧室抽屉找出他原来给随欣备的感冒药和消炎药,又去厨房倒了杯热水。 他把药和水放在茶几上,看了一眼烟头没有收拾,照着说明书掰出几粒药,抬手想递给随欣,手到半截又收了回来,放在了茶几上。 随欣就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何落意走到门口停下,背对着随欣面无表情地说道:“冰箱里有我上次给你冻上的馄饨,吃了早饭自己吃药,自己去上班。什么时候决定了,给我打电话。” 说完头也没回开门就走了,留下站在原地的随欣,懊恼、烦躁地捂住额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