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欣的心总是无处安放,曾经她以为婚姻会让她心安,可到头来却给了她极致的伤害。她依靠婚姻的结果,就是让自己在三十三岁这一年成了别人口中的离婚女。 一个年过三十,离过婚的女人,哪怕她再聪明漂亮,能再找到一个合适的伴侣的机会,也比别人小太多太多。 即使她遇到了近乎完美的何落意,在别人眼里已然是狗屎运般的存在,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能让她在离婚之后,就遇到了镶着金边的年下男。 可她仍然不敢全心投入,她怕会重蹈覆辙,她怕早晚会遭到厌烦和抛弃,她更怕这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罢了。某人梦醒了,故事也就戛然而止了。 曾经她以为金钱能让她心定,在初感觉没有安全感时,试图用赚钱来填补,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疯狂地迷上了做生意、投资、炒股。所谓的做生意,是跟朋友倒过服装,利用关系跑行政事业单位发过节福利,在校外辅导兼过职。而投资则是在兴集资的年代,把结婚时她父母给的钱投进去,收取比银行高几倍的利息。而炒股则是在连大街上卖菜阿姨都杀进股市的时候,随欣也跟风而进,后来赔的她指着灯发誓今生不再入股市。 瞧,随欣就是个普通人,做过大多数人都干过的一些事。光看到折腾,没听见钱响。 的确,某种程度上是这样,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并不需要为赚钱过度的付出些什么,不用像依雯239,哦是吴娜娜那样,为了生存而不敢离婚。她一直在物质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欲望,也跟她并不缺钱有关。 当然,这里的“不缺钱”是相对的,是她自认为的不缺钱而已,体制内的一份工作,旱涝保收,撑不着也饿不死。 所以金钱也不是能让她心安的东西。 亲情吗?是的,父母是爱她的,以他们认为好的方式包办着、保护着,同时也禁锢着她,让她到了这个岁数还不知怎么独立地面对困难和解决问题。 那么还能是什么呢?也许当初随欣就是带着这样的问题出来找寻的。 答案她目前还没有找到,不过也许寻找的过程中,答案已经悄然开始在铺好的纸张上撰写了。 今天随欣在三楼整理资料的时候,正好碰到刚刚咨询完的吴娜娜。吴娜娜有些腼腆地打招呼,随欣停下手里的工作,和她聊了几句。 随欣问了一下她的近况,身体怎么样,情绪平不平稳。 令随欣没有想到的是,吴娜娜说了一会儿之后,主动说起了她丈夫,她丈夫可能也没想到她会作出这么极端的事情来,也许是怕不好交代,也许是怕舆论压力,总之最近他收敛了一些,但是她偷偷看过丈夫的手机,他们还在联系。 说到这里她看了随欣一眼,苦笑着说道:“我现在先不管这些了,反正以后我是不会再做傻事了,先把自己治好再说。” 随欣的老毛病又犯了,她蹙起眉头开口道:“你就没想过……”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越界了,忙抿起了嘴想着转移话题:“嗯…没想过出来工作吗?” 吴娜娜那双细眯的眼睛,此刻认真地看着随欣:“嗯,老二我准备找一家便宜点儿的幼儿园,安主任鼓励我试着去找丈夫协商提高生活费,这样,我就腾出了双手,可以出来找个门槛低的工作。” 随欣心里并不认可这种做法,她一直觉得应该先远离那个又出轨又吝啬的人渣,但当着吴娜娜的面,她点了点头,毕竟她们还没有相熟到那种可以随意开口的关系。 这时吴娜娜浅浅笑了一下:“其实你刚才想问我的是有没有想过离婚对吗?” 随欣被她看透了心思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摸摸颈部:“抱歉,我……” 吴娜娜赶紧冲她摆手说:“你别误会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你也是好人,安老师救我的那天,你一直都在。” 她接着低声说:“我文化不高,十几年一直跟着他,以前吵了架受了委屈跟我妈诉苦,她总是念叨着,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都是为了孩子凑合着过,谁家不是吵吵闹闹过一辈子的。可别想着离婚,离了婚的女人可怎么活呀?” 随欣顿时有点尴尬,不自主地挠了挠头,转念一想,老辈人的思想大多是这样,也正常。 但她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那你这样心里不憋屈吗?” 吴娜娜面露苦相:“我得先活下来,再顾上说别的。先想法管他多要点钱,哪怕是给孩子们要出来,”她看了眼手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姐,你快忙吧,耽误你这么长时间。” 随欣温和地说:“没事的,我也想知道你最近好不好。” “嗯,我没跟别人说过这些,但就是从心里觉得你和安主任一样,都是值得信任的人,所以不知不觉就跟你说了这么久。”吴娜娜此刻说出这些话,又露出了腼腆的神态。 随欣送走她之后,有点儿缓不过来神儿,刚才吴娜娜的话她回味了好久,那句“你和安主任一样,都是值得信任的人”,深深地触动了她。 是吗,是这样的吗?她也能成为别人信任的人?别人愿意把最隐秘的一面袒露给她,是该有多大的信任。 这个发现让她沉浸在一种振奋的情绪里,又想到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她一样义无反顾的选择离开婚姻,她就觉得很无奈。尽管她的境遇也不怎么样,当初也是灰溜溜地逃避至此。 她知道很多人之所以不离婚,是被各种现实所牵绊。 有顾忌社会原因的,怕给父母丢人,怕离婚后别人歧视的眼光,怕再婚困难的;有顾及孩子成长的,怕要不到孩子抚养权,又怕孩子归了自己,自己养不起的;还有就是自己没有生存能力,或者生存能力低,不足以养活自己和孩子的。 唉,生而为人,怎么这么难呢?她叹了口气软绵绵地靠在椅子上。 安善若从办公室出来,准备去茶水间休息一下,就看到三楼大厅文件柜旁的随欣,守着一堆资料发呆。 安善若瞧着她啃着手指甲,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舒展的模样,走过去敲了敲桌子:“小夏,工作遇到难题啦?” 随欣顿时回神儿:“安老师,哦没有没有。”忙把手拿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看你好像很纠结的样子,没事儿就好,走去喝杯茶。”安善若往茶水间走去。 随欣也跟着走进去,手脚麻利地帮安善若和自己泡了两杯红茶,然后坐在椅子上捧着茶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安善若低头啄了口茶,云淡风轻地开口道:“说说吧,有什么疑惑需要帮你开解。” 随欣突然想起两人是“朋友”这件事,觉得内心一松,可随之又想到何落意警告自己的话,一时语塞。 从安善若的角度来看,随欣似乎比刚才还纠结,忍俊不禁道:“好像这个疑惑很严重呀。” 随欣看了他一眼,也笑了出来,何落意根本不了解她与安善若的渊源,面前这个亦师亦友的人,是把她拉出泥沼的人啊。 她闪了闪眸子,放下纠结,开口道:“安老师,我刚才碰到了吴娜娜,还跟她聊了一会儿。” 安善若了然:“原来是这样。怎么,对她的境遇很关心是吗?” “嗯,因为了解大致事情的经过,人又是咱们帮忙协助救下来的,总希望能帮到她。”她点点头。 突然她想到什么说道:“安老师,我这不是打探病人的隐私啊,是她主动跟我提起的。我想她是因为信任我,才跟我说这些的。所以我更想帮她脱离困境了。” 安善若笑着颔首:“我能理解你的想法,说说看吧,纯粹就事论事。” 随欣斟酌了一下开口道:“她说您鼓励她试着跟老公协商多要一些生活费,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先离婚减少更大的消耗吗?” 安善若认真的说道:“的确,当婚姻遇到比较严重的障碍和问题时,我们一般会提醒当事人及时止损。只不过止损的方式有很多,看待止损的角度也有不同。这就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了。 例如有人需要先走出婚姻,保全自己;有人则可能以自己目前的能力还不足以面对离婚后的风浪,或者各种现实因素选择不离婚,而只能无奈地继续存活于婚姻之中……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算错,这可能都是她(他)们能在目前阶段所做出的最极致的选择。 吴娜娜经过一番权衡和现实的制约,不得以还离不开这个婚姻,我们能做的并不是此刻坚持支持她离婚,这样就过度的干预了,那并不能真正的帮到她。 而是首先要理解她,帮助她激活心理自愈能力,从而完善人格上的成长。这就像有个人感冒了,不能立马就去医院打针、输液,这就是直接干预了。应该先让她多喝水多休息,充分调动自身的免疫系统来自愈。也就是引导她顿悟、开悟,从而展开修复。 当她开始修复自身时,一切也就悄然无声地发生转变了,从她去和丈夫协商生活费开始,她也就在慢慢地拿回生活的主动权。她现在已经有了安排家庭结构,想要去工作的想法,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如果她能够尝试成功,对她的鼓舞将是巨大的。 其实生活有无数个选择,在每一个十字路口的选择,都不能说是绝对的错或者对,作为成年人,只要对自己的选择能够勇于承担责任就好。所谓的好与坏,是与非,也只是从不同角度、不同立场得出的评价。” 安善若的一番话,不仅开解了随欣对于吴娜娜在婚姻中态度的疑惑,同时也疗愈和安抚着随欣自己在婚姻中的际遇。 吴娜娜在婚姻中还需要继续成长,提升自己各方面的能力。而随欣则是在婚姻这个围城之外,同样需要不断地重新审视自己,觉察自己,内心逐渐地强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