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随欣到底是没走成,何落意反锁了她的房门,面对突然蛮不讲理的何落意,随欣难以置信地把强留自己的他,和以往那个阳光豁达、充分尊重她的男孩联系起来。 何落意一夜无眠,随欣的话深深痛击了他,他一直以来不愿面对的,刻意回避的事情,被随欣就这么血淋淋地撕扯开来。最初的愤怒、不敢置信,被随后而来的彻骨的痛苦、思念和自责所代替。 一阵久违的、痛到极致无法言语的痛再次袭来,他不能放随欣走,绝不!他不想再做那个被留下来的人。 第二天一早,他没有丝毫困意,却乏力得很,仍照常为随欣准备早餐,去敲她房门的时候手停在半空,反应过来去取了钥匙打开门。 他走进去,看到随欣背对着他躺在床上,身子蜷缩成一团,听到开门的声音,那个身影明显的紧绷起来。何落意一下子心就软了,几大步走过去把她从床上捞了起来。 随欣任他抱着,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何落意心里一阵难受,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听话,先去吃早饭。” “然后呢?”她终于开了口,“你总不至于一直关着我吧……” 是啊,总不能一直关着,何落意抬头看了眼时间,叹了口气:“先吃饭。” 随欣没搭他的话,从他怀里挣脱之后又盖上被子想接着睡。 何落意站在床边定定地看着她:“吃完饭去上班。” 她掀开被子看着何落意,拿不准地小声道:“那我能……” “不能。”何落意轻飘飘地甩出一句话。 随欣立即炸了毛:“我偏要搬回去,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何落意低头凑近她,直视着她的眼睛别有深意地说:“如果你搬回去,或者是跑到别处去,我确实不能把你怎么样,不过呢……”他此刻语气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我找不到你,但是我找的到安善若……” “你!何落意,你……”随欣气得说不出话来,眼眶立马蓄满了泪水。 何落意起身别开脸去不再看她,生怕多待一刻就会被她的眼泪操控。 何落意的霸道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现在的她在心里更进一步地明确了,何落意确实腹黑,占有欲极强。 一连两天,安善若在咨询中心看到随欣时,都是淡淡地看她一眼,不说话,也不打招呼。 一开始随欣因为心虚就没敢抬眼看他,所以还没反应过来,只想着尽量避开,可时间一长,她逐渐咂摸着不对劲儿——安善若竟然连着两天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她一下子心就慌了,用脚也能想的出来,那晚的事情安善若介意了。 想到这儿,她在工位上再也坐不住了,在办公桌上翻找到了一份并不十分急的文件,拿着上了三楼。 她硬着头皮敲开了安善若办公室的门,看到Andras在里面。随欣脑子嗡的一声,她此刻才想起来今天是Andras每周心理咨询的日子,她赶紧把文件藏在身后,跟Andras打了个招呼,然后对安善若说:“安老师,咨询室已经准备好了,现在随时可以过去。” 安善若看向她的方向微微点头示意,却并没有看她的眼睛。 随欣也顾不上许多,出门后一阵小跑,去安排咨询室,下二楼拿她的记录本,好在前几天就把这次做咨询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当她气喘吁吁地重新上了三楼,安善若和Andras已经进了咨询室,她在门口平稳着呼吸,定了定心神也跟着走了进去。 很快,她就全身心投入到翻译工作中,Andras经过几个疗程的疗愈,情况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近期也没有再出现过自残的行为,逐渐拓宽自己的心理空间,也在慢慢建立和维持着良好的人际关系,当他内心感受到安全、温暖,被人接受和自身价值时,整个人也更加松弛和富有活力了。 这确实很不容易,自身的努力和觉察,加上专业心理咨询师的陪伴、治疗和引领,并在最适宜的时机给到他合适的反应与干预,这是多方共同努力的结果。随欣由衷地为Andras感到高兴。 中途Andras要求休息一下,随欣为他倒了一杯温水,然后坐回座位上,忍不住地偷瞄安善若。 安善若正在聚精会神地总结刚才的咨询记录,当随欣收回目光时,不经意间看到Andras正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还冲她挑了挑眉毛。 做咨询以来,Andras和随欣渐渐熟络了起来,平常他早到时,或是结束后,他们都会闲聊一会儿。Andras朋友很少,好不容易有一个能聊的来的人,他很是珍惜。两个人平时说话也比较随意,相处的舒服又自然。 她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瞪了Andras一眼。Andras见状不以为意地笑着耸耸肩,然后凑近随欣轻轻说了一句:“karlyn,It's interesting that you like him.”(注释:卡琳,很有意思,你喜欢他。) 随欣吓得再次睁大眼睛,一边下意识地想去捂他的嘴巴,一边急切地看向安善若。 还好还好,安善若并没有看向这边,仍忙着手里的事情,应该是没有听到或者没有注意。 随欣长舒一口气,红着脸捂住嘴巴小声警告他:“Come on Andras,Don't be ridiculous,I didn't.”(拜托安德拉斯,别瞎说,我没有。) Andras一副我懂的表情:“I get it, you're in secret love .”(我懂,你是暗恋。) 随欣慌张地又抬眼偷偷打量安善若,她不清楚安善若的英文水平到底怎么样,但看他毫无反应的样子,应该是听不懂吧。 “To be exact, I admire him.”(确切地说,我是崇拜他。)随欣稍微放松下来,回答Andras。 Andras露出他的小虎牙笃定地说:“A lot of love comes from worship.”(很多爱都来源于崇拜。) “Maybe. God knows.”(也许吧,谁知道呢。)随欣有些沮丧地盯着脚面,她不安于安善若这几天的不予理睬。 送走了Andras后,随欣蔫蔫地整理着咨询室,又静静地发了会儿呆。正准备出去时,正碰到迎面进来的安善若,显然他也没有想到随欣还在这里,愣了一下,下意识开口道:“还没走吗?” 这是这两天以来安善若第一次开口跟她讲话,随欣竟有点儿激动,她为了掩饰不自在,轻咳了两声:“嗯嗯,刚收拾完。” 安善若淡淡地点点头,从桌上拿回自己的钢笔,转身准备出去。 “欸……安老师……您等一下。”随欣急了从后面叫住他。 安善若停下脚步,随欣缓步绕到他身前,站在旁边,侧头看着他。 安善若沉睿的目光扫过去,随欣顿时低下头,蚊子哼哼似地发出声音:“我错了……不该利用您。” 安善若听到后依然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观察着随欣的表情变化,那满脸纠结的模样,像一根丝线似的牵扯着他的神经。 随欣抬头看他仍然没反应,眉毛都皱了起来硬着头皮道:“真的错了。”声音里都隐约带了哭腔。 安善若的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反问一句:“怎么利用我了?” “嗯?”随欣抬起头心虚地抠着手指甲,“哦,就是……” “达到你想要的结果了吗?” “啊?”随欣神色一滞,原来他都知道,此刻她更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 “对不起。”随欣特别想真诚地道歉,自己这么拙劣的行为,把安善若也扯了进来,那晚的冲突还历历在目。 安善若语气柔和下来,实事求是地说:“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有什么非要分手不可的理由吗,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 不知为什么随欣并不想和他深谈这个问题,她觉得一阵烦躁,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几个月的感情,趁着时间不长,放下应该不会那么难受吧。 她轻描淡写道:“嗯,就是不合适。” 安善若看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没再说什么。 下班时间,路万财来找随欣,一见面随欣就问这问那的,路万财一摆手:“拜托让我喘口气,下午刚回来,咱边吃边聊行吗?” 两人随便路边找了个饭店就进去了,路万财点菜的空儿,随欣走到一旁给何落意打电话,报备今晚自己不回去吃饭了。省的何落意以为自己“畏罪潜逃”,再去找安善若,唉,这都什么事儿啊。 随欣闷闷不乐地回去时,路万财已经点好了两菜一汤,一瓶53度白酒。 随欣再也忍不住拉住他就连珠炮似的问道:“江柔这会儿怎么样了,没再闹吧,哦对了,跟在她旁边的那个阿姨,你不觉得跟她长得有点儿像吗?那个'ZS群'有没有解散,留着不是害人嘛……那个做记者叫杰子的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路万财无语地看着她,打了个哈欠没言语。 “欸,你倒是说话呀。”她还着急了。 “你老人家倒是一个一个问呀,想累死我呀,”看着随欣冲他翻的白眼,马上改口道,“行行,我马上回答好不好,别着急呀。” 于是他边喝茶边一一向随欣答疑解惑,确实,那天出现在派出所门口,和江柔长得几分像的阿姨,就是她的亲生母亲郑秀兰。原来郑秀兰自多年前离开小城之后,就辗转了许多地方,最后嫁了个做外贸生意的老头,定居在了上海。 那天江柔无奈之下给她打的电话,从派出所出来后江柔就住进了郑秀兰自己名下的一小套公寓中。 而杰子、刘佳成,包括路万财将继续跟进“约S群”的后续,寄希望于影响更多的人能让他们早日走出黑暗。 至于江柔,路万财深深地叹了口气。 随欣有点儿坐不住了:“你话别说半截呀,江柔到底怎么样了?”忽地压低声音,“她不会还有那个想法吧?” 路万财咬着牙不耐地说:“谁知道,那个蠢家伙的蠢想法。” “她到底为什么要ZS?” “因为她老公要跟她离婚……” “什么?”随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因为离婚,就去ZS?”她经历过失败婚姻的痛苦,但也没有想到走那一步。 “所以说她蠢啊,而且她老公还要她净身出户……”路万财一副泥巴糊不上墙的样子,不忿儿的嘟囔。 “净身出户?”随欣也给气着了,“贺以知太不是东西了,江柔可是给他生了两个姓‘贺’的孩子,他凭什么让江柔净身出户!” 她替江柔不值,为这么个人去ZS,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一抬眼看到对面的路万财正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她不解地直接问:“干吗这么看着我?” 路万财双手交叉,垫在后脑勺上,向椅子后靠去,慵懒地瞧着她:“你倒是不计前嫌,这会儿还替她说话。不知道你是傻,还是缺心眼。” 随欣没搭理他,抄起筷子来吃上的第一个菜,边往外吐鸡翅骨头边说:“她还在上海吗?” “回杭州了,估计是谈离婚的事儿。”路万财这些天盯着江柔,打听这些事儿,再加上心火也大,这会儿不太吃的下东西去,索性看着她吃。 他接着说:“对了随欣,我记得你说过你那小男友跟贺什么的是合作方,能不能侧面打听打听这里面的事儿。” 随欣在这个节骨眼上还真是怵头跟何落意提这些,可她知道江柔的事儿不能拖,拖来拖去万一真的净身出户,那个傻瓜没准儿还会想不开,想到这儿,她就气得跟什么似的。怎么现在她们一个两个都一个德行,怂的怂,蠢得蠢,真的是。 她胡乱应了下来,吃完饭,路万财开车送她回去。她看着路万财下巴上青青的胡茬子,和有些凹下去的眼窝,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她在想,也许江柔根本就不知道路万财在背后为她做的这些,他到底图什么呢,只为了曾经的一份朦胧的感觉吗,值得吗? 路万财从来没提过,也绝不承认,但随欣知道,江柔在他心里自是不一样的,究竟是那颗撩人的朱砂痣,还是心头的白月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