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艰难的问题。 作为被预言钦定的救世主,克劳尼亚很难给哈利一个中肯的评价。 哈利·波特是以一种孱弱的姿态闯入她的生活的。在他们初见的时候,他是那么无助。 如果有能力却不拉伤他那么一把,克劳尼亚觉得自己的内心一定会在将来的日子里被自己反复谴责。 如果能去做一件事情而不去做,今天的自己会被明天的自己所鄙视的。 再到后来,人们又告诉她,那个无依无靠的男孩是被倾注了巫师们期望的“救世主”。 他没有了父母,在亲戚家里却不受待见,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告诉他他所可能面对的事情。也没有受到“英雄”后裔本该拥有的优待。 这也确实是影响克劳尼亚对巫师界的看法的重要事件,克劳尼亚觉得自己无法反驳这一点。 她在哈利·波特的身上确实倾注了关注,无论是出于救助者的心理,还是对于一个比自己年岁小但是却非常听话的小弟弟,这都是值得的。 但对于一个,对于一个在自己的印象里总是需要自己帮助的人,克劳尼亚确实很难用同等的眼光来看待他。 要告诉他什么呢?告诉他自己正在为伏地魔的可能归来发愁?在想巫师世界的未来?在想他们今后应当归去何方? 还是告诉他伏地魔的手段有多么的残忍,巫师们的内部竞争又多么的割裂?她不觉得自己能和他说这些。 但是这种想法又过于高高在上了。 她似乎也变成了自己讨厌的那种大人——觉得很多事情没有必要说,不需要知道的事情就不需要知道。 她怎么看待哈利·波特的? 哈利·波特会想要知道一些什么呢? “不可以告诉我吗?” 她当然不想看到那双翠绿的眸子的失去光彩,这是她能够肯定的一点:“好吧,哈利,我在想,这个事件的背后,可能有怎样的发展。” “我很担心,”克劳尼亚说,“虽然我在霍格沃兹过的很开心,但是伏地魔一天没有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就像是悬挂在人们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我害怕他那天会掉下来。” “邓布利多还在呢?” “伏地魔不止代表他自己,虽然他变得残暴、恶心、失去理智,但在此之前,他又是凭借什么将食死徒们汇集起来的呢?” “难道不是因为他很强大吗?” “只通过这一点是无法收买大多数人的。”克劳尼亚摇摇头,“是,一个强大的个体会让人产生想要追随的欲望,但前提是有利可图。” “什么样的人会觉得和他在一起有利可图?” 哈利想到了马尔福。虽然这几年他不经常说出恶心的话了,但是最开始的“泥巴种”发言还是深入人心。 “种族歧视。”哈利说。 “归根结底是对资源的占有。”克劳尼亚说,“这是很难平衡的事情,有的人得到,就有的人失去。东西就只有这么多,如果我想要每个人都得到一些东西,那么原本拥有的人手里头所拥有的东西就势必会被拿出来瓜分。” “没有人喜欢这样的事情。” 哈利感觉自己好像懂了一些什么,但是好像又没有。 “人们害怕自己本来拥有的东西被陌生人夺走,害怕自己将来本来可以拥有的东西被其他人瓜分,这才有了‘歧视’,归根结底,是对自己资源的维护。” “可是他们已经拥有了很多啊?”哈利不理解这一点,真的有人这么自私吗? “欲望是无限大的。”克劳尼亚摇头,“满足了这个欲望之后就会产生下一个欲望。如果人们将欲望放在资源上,那么他们将永远不会被填满。” “你在烦恼着这样的事情啊...”哈利抿了抿嘴唇,“这是我没法理解的事情。” “至少现在我不能,克劳尼亚。” “但如果可以,我希望有一天我能。” “这就是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的原因了。”克劳尼亚闭上了眼睛,她明白这些问题,也知道要从哪里开始着手,但是这终究是一个耗费心力的过程。 可能会有很多不同的想法的人出现,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想法才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没人能够肯定自己是对的。但如果否认了这一点,就更不会有前进的勇气了。 拥有勇气的哈利·波特最先从草垛上翻身站了起来,背对着月光,那双眼睛依旧闪闪发亮。即使在她的面前只剩下了一个身形的轮廓。 “但我想,如果预言里,我是命中注定的那一个,那我会倾尽全力,克劳尼亚。” “虽然我不知道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我相信你期待的那个世界是美好的。” “至少它会比现在更好,对不对?” 克劳尼亚觉得这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承诺,或许每个人行动之前都确信自己能够让这个世界更好,人们的本质是这样的,希望改变周围的环境,来让自己变得舒适。如果迫害会让人忧虑,那么人们就会选择改变他。 她当然希望那样的世界是美好的。但是要得到一个好结局,人们要先做很多的事情。比如构想如何才能够达到一个好结局。 这是一个长期的、急需耗费精力的事情。不是打败某一个人,某一个群体,就能够达到的结局。而是彻底的、长期的,从头到尾都被改变了风向的结局。 克劳尼亚有时会想,自己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吗?她还不过是一个小孩,见识也相当浅薄,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她还没有弄明白,爸爸妈妈总是能够有源源不断的新名词让她瞠目结舌,这个世界由那么多厉害的人组成。 邓布利多是一个卓越的人,为什么他没有成就他理想中的世界?如果连邓布利多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凭什么克劳尼亚`艾伯特就能够得到那样的好结局? 她已经得到了一位“骑士”,实际上,她并不希望任何人把自己的全部都投入这一场她与命运的赌约。但是确实的,一场变革需要力量,力量的来源于信任。她如果要取得他人的信任,首先她要肯定自己。她不想要一个“倒吊人”,可以是骑士,但是她不需要一个‘牺牲者‘的角色。 “我是这样希望的,哈利...”克劳尼亚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她的下眼睑,这一刻的她竟然显得有些不确定,“我不希望任何人受伤,你明白吗?” “我明白。” “这意味着,即使你是命中注定的那一个。”克劳尼亚抬起了她的眼皮,“我也不希望你因此而受伤。” “有的时候受伤是必须的。克劳尼亚。”哈利认真的看过来,经过了这么多个学期,他似乎已经成长了很多,“你不能只把我当做一个小孩,总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小孩。你明白吗?我也会拥有自己的想法,在你希望我安全的同时,我也希望你过得安全。”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克劳尼亚并不想和哈利讨论这个问题。她很早就意识到了自己对周围人的控制欲与占有欲,但她并不觉得这是错的。让所有人都待在安全区,不要做危险的事情,那样就永远不会离开她。待在她的周围,就不会出现威胁。这难道不对吗? 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冒险,这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只需要她来做———这才对,这样她才什么都不会失去。 “你在听我说话吗?”哈利的脸凑的很近,克劳尼亚几乎能够看到他脸蛋上头的绒毛,那双碧绿色的眼睛正盛满了不满,“我相信你,克劳尼亚,你值得这样的相信。” “好,这是我的荣幸。”克劳尼亚满不在意地移开了眼睛,就像过往几年的那些时间一样。 但这次行不通,哈利发现了他语气中的敷衍。他很快就明白眼前的人根本没有把他的抗议放在心上。 在他准备更进一步地发表自己的见解时,松动的草丛后头终于露出了一个人影,那个人透过一层一层的灌木找到了这个邻近河边被高高的灌木与杂草覆盖的隐秘河滩。 向后退的艾伯特小姐刚好撞进了那个人的怀里。 “终于找到你们了。”那个人说,温暖的眼睛里映射着透过倒映的湖面里头更加柔和的亮光。哈利发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不喜欢过一个人——即使他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情。 “克劳尼亚,还有——哈利?”塞德里克把自己怀里的人扶正,手不自觉地拍去自己身边因为在草丛里头钻来钻去而不得不沾上的种子和刺刺球,看样子确实在丛林里寻找了很久。 “你们怎么躲在这么一个——隐秘的地方。”塞德里克拍着自己头发上头的枯枝,“我差点儿就错过你们了。” 哈利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找到这样的地方的。 “罗夫非要出来看看。”塞德里克发出了很重的哈气声,“但说实话,我确实对那样的大家伙喜欢不起来。更难以想象我们的比赛项目与他们有关系。” 看来霍格沃兹的关系户不止一个。 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比赛项目里头有“火龙”的这件事儿了。 哈利冲着塞德里克笑了一下,率先拨开面前的树枝,向内陆挤去:“我一会儿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我打断了你们吗?” “没有,塞德里克。”哈利又笑了一下,“我们刚好聊完了。” “是这样。”克劳尼亚叹了口气,又坐会了原来的地方,“那我再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