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云城内，镜心找了许久，并没有找到自己的家人。 直到半年后，他离开了这里。 陌生的道路上，自己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没有做过半点打算，他的心中，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已然无心他事。 毫无生计的年月，他又用了半年时间，走了附近几城。 在初夏之际，来到了云城，此时的他，仿若一个乞丐，于黑夜里，坐靠在河停亭木椅上。 附近的道路，时而会路过一些人，大多是些老头老妇人，交谈的声音，洪亮如雷。 “喂，听说了吗，上尤镇闹鬼了。” “胡说什么，哪里有什么鬼？” 半睡半醒中，难得听见青年的谈论之声，虽然看不见到底是什么样的，但可以判断年纪应该在二十来岁。 “真的，闹得可严重了，据说好多人都搬走了。” “传言罢了，都是忽悠人的，骗骗小孩还可以，你说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信他这套？” “什么传言，那是真的。” “诶！真不真只有说的人才知道，你又没见过。” “那行，我们去那里，这样你也可以见到了。” “我为什么要跟你去？” “你不是不信吗，不信又不敢去？” 两人似乎杠上了，不过眼下，镜心异常疲惫，根本没心思听他们扯皮。 天色最初发亮，镜心准备离开，身形勉强走出了亭子。 “清儿，饿吗，娘给你买些吃的。” “不饿。” 街道上，一位三十来岁衣着朴素的妇人正带着一名十来岁的少女。 “还说不饿，肚子都咕咕叫了。”看着少女，妇人满脸心疼：“前面店铺开门了，去哪吧！” “可是……”少女想说什么，又没有完全说完，只是脸上的担忧无法掩饰。 “没事，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再过不久，就能找到干活的地方，再说了，钱不就用来花的吗。”妇人蹲下身，轻轻为她理了理额前的青丝。 少女看着妇人，没有再说话。 “走吧。” 妇人牵着她，往那里靠近。 这是一家专卖烧饼的店铺，门前的炉子已经生好了火，只是人却不在，店门到是敞开着。 “有人吗？” 妇人朝里面询问了一声。 “干什么？” 里面传来一个老太婆的声音。 妇人又道：“买烧饼。” “先等会。” 里面的回话有点不耐烦的意思，没有丝毫招待客人的样子。 不过妇人倒也没有因此介意，转身对少女说：“我们先等等吧！” 只是，这一等，便是许久。 夏日的清晨，依旧有些清冷尤其是衣裳本就单薄的她们。 少女蹲在门口，望着清晨的街道。 又过了一会儿，店铺里面终于有人走了出来，与之前的声音切合，是一名六七十岁的老太婆。 “要几块？” 刚踏出门槛，她的目光便撇向门口的人，上下打量。 “一块就行了。” 妇人闻言，连忙开口。 老太婆听了，眼中闪过一抹厌恶，随即收回了视线，走向摊位。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一刻钟后，她们离开了那里。 “清儿，拿好了。” 路上，妇人将饼递向少女。 “娘不吃吗？” 少女接过，却没有马上动。 妇人笑了笑：“娘不饿。” “可是……” “没什么可是，听话。” 少女还想说什么，却被妇人打断。 妇人又劝说了一会，就开始上路，她不知道，少女一直没有吃，只是将饼拿在手里，默默跟在她身后，原本拿到时有些滚烫的热饼，渐渐也变得凉了。 行了两里路程，已经离开了主街道，在一处河边道路上，正走在前头的妇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少女没有注意，差点撞上。 “前面好像躺了一个人。” 妇人看着十来丈外的地上，一个身影躺在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犹豫了一会，妇人还是下了决定。 一声不吭，少女跟在妇人身后，看向那个地上趴着的人，心里有些忐忑。 终于，来到近前，妇人蹲下身，伸手接触地上之人身躯时，感受到他还有温度。 “他还活着。” 随着准备将其反转过来。 少女也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容，虽然有些花，像个叫花子，但还是能分辨出，这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娘，他怎么了，怎么一个人躺在这里？” 蹲下身，少女看着少年。 “不太清楚。” 妇人有些不太确定，不过当她把手往少年额头一探时，神色顿时吃惊起来：“他应该是生病了，而且还很严重。” 少女闻言，担忧浮现于脸上，只是她只是一个连自己也照顾不了的人，什么办法也没有。 “先扶他到树下去。”妇人望了望周边，不远处有一颗大柳树。 树下，镜心的眉头紧锁，脸上苍白，隐隐还有一丝痛楚浮现其上。 他做了许多梦，明明只是短短的一个时辰，他却好像经历了许许多多，不同的梦，不同的地方，唯一相同的，那都是噩梦，都是些自己害怕经历的事。 正扭干占了水的毛巾，将其放在面前之人的额头上。 看着他，自己渐渐回忆起了一些往事，失神起来。 太阳缓缓高升，柳树下，成了良好的避阴场所，偶尔吹拂过来的风，带着暖意，却不燥热，很是舒服。 镜心的梦镜破碎，又或者说，他从梦中惊醒。 自己在感知到外面的世界时，也感觉到了额头上的凉爽。 睁开眼的瞬间，进入眼帘的，是一双清澈纯洁的眼睛，在里面，仿若遗憾着星辰大海，这是他醒来时看见的最初一幕。 “你……你醒了。” 少女正在愣神间，也没想到眼前之人会突然睁开眼，一下和自己的目光对在一起。 “我这是……？” 镜心很疑惑，自己不是离开亭子，正在赶路吗，怎么躺在了这里。 “你昏迷了，在……” 少女见他一无所知的样子，为他讲述起来。 “这样啊！” 镜心听完，也总算明白，轻微摇了头，虽然还有些昏沉，但已经好了许多，他就准备起身。 “小友才刚醒来，这就准备走了吗？” 这时，一旁走来一人，正是那名妇人。 “嗯。” 镜心从少女口中听其讲述时，了解了个大概，也知晓正是对方和少女救了自己，缓缓点了点头。 “你这样……” 少女看着镜心，担心他连站都站不稳。 “没什么。”镜心苍白的脸上，还是勉强展现一抹笑容。 “你怎么一个人，家人呢，怎么没和他们一起，一个人倒在路边也没人问？” 妇人来到近前，望向镜心开口。 “走散了。” 镜心没有隐瞒，如实说到，说话间，已经站起身，虽然很勉强，但还是站稳了。 妇人又道：“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你这样子，是走不了多远的。” “不用了。” 镜心抬起脚，一步，一步，缓慢离开了树下。 少女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的不打算和我们一路吗？”尽管已经能猜到答案，妇人还是再次劝说了一句。 镜心停下脚步，却只道了两个字。 “谢谢。” 他又重新迈步。 “娘，他……” 少女看着对方渐渐走远的背影，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我们也一样，况且，我们连自己还能度过几天都不知道，又帮得了别人什么呢！” 妇人叹息着摇了摇头。 “可是……”少女没有说下去，正如娘亲所言，她们连自己还能度过几天，都不知道，能帮什么呢。 “那他会死吗？”看着那道落寞的身影消失，心突然变得有些难受。 “谁不会死呢！清儿，我们走吧！” 妇人缓缓转身，向原路步去。 树下，只剩下少女站立，还在望向那个方向。 直到妇人走出十来丈外，她才跟去，只是，心中的那股莫名情绪，却始终无法放下，好像悬了块石头，随着自己的远离，不但没有卸去分毫，反而越发沉重。 终于，她还是转身，朝着那个方向，奔跑了上去。 另一边的道路上，镜心费力地走着，明明只是短暂的一点距离，额头的汗却在不停往外冒，手脚，是那般的酥软乏力，仿佛随时都将倒下。 唯一支撑他的，是那股不屈的意志。 只是在真正的山穷水尽面前，那点所谓的意志，也不过是能多苟延残喘一些时间，多走一点距离罢了！ 稀稀疏疏的，身后好像有什么声音响起。 “等一下。” 没多久，随着距离靠近，他听清楚了，那是人的脚步声，与此同时，一个轻脆的女声也传入耳中。 镜心一愣，刚要回身去看，只是还没彻底转过身，一个人就已经来到自己身旁。 是那名叫清儿的少女，此刻的她，呼吸有些急促，却尽量不表现出来。 “给你。” 镜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里就被塞进来一个东西，那是一块饼，也不对，准确说是半块。 做完这一切，少女就头也不回，如来时那般，再次脚步轻轻地沿原路跑回。 原地，镜心看着那道背影，许久许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