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绵绵回府,院里伺候笔墨的二等侍从连忙从屋里迎出来,边走边道:“姑娘回来啦,今儿王家大姑娘派人送了信来,我放到书房桌子上了,姑娘现下可要看?” “好,拿来给我吧,难为她能主动想起给我写信,说不得是有什么大事。”阮绵绵在铜盆里净了手,拿过一旁的锦帕擦干。 忙活了一会儿坐在矮榻上,信也送到了她手边,信封表面很有王清月的风格,一个字都没有,但开口的位置做了火漆封,上面的图案是月夜星海。 从里面抽出信纸,开头总算是对她的称呼,中规中矩的绵绵加冒号。 很现代的书写方式,需得从左到右横着读过去。 大致意思便是:我将于一月后代你去江南看小桥流水人家,希望离开那天还能在城门口看到你为我送行的身影。 这话已经是在明晃晃的炫耀了,炫耀完还在她的伤口上踩一脚,另外给上次她跑到城门口嘲笑她的事找场子。 不厚道!忒不厚道! 阮绵绵此时也想回她一句“赶紧滚”,可人却不在她面前。 “她可算是如愿以偿了!留我一个在这儿憋着。” 近身伺候被阮绵绵称作小白的一等侍从听她看完信兴致不高地嘟囔,便问道:“王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是啊!好事,对她来说的大好事!”阮绵绵撇嘴,却没有细说的打算,“行了,你家姑娘我怕是要大出血咯。” 就她俩这关系,践行宴怎么也要安排上吧,可不得大出血。 只是阮绵绵接连几个休沐日都赶上家中有事或要应付人情往来,实在推不开,践行的事儿不得已一拖再拖,竟然拖到了榜单公布的时候。 榜单公布那日,京城中心的考生都聚在了府衙门口等待衙役出来张贴榜单。 王清月不想去门口挤肉饼,所以当日全然不像是本届的考生,极早赶去榜下死守,反倒悠悠闲闲在院子里继续练自己的功法和剑术。 王绮看她如此,在一旁踱来踱去坐立不安,好在齐修竹坐的住,在一旁给自家夫人斟茶。 至于祝璟明,实在放心不下,此时直接去了大门口等消息。 “你怎么就一点都不上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去考的试。”王绮实在看不过王清月平淡的样子,忍不住出言数落,“你到底还想不想去找你爹爹了?看榜都不带挪窝儿的。” 见王清月不答,又道:“不行,你还是去瞧瞧,府衙又不远,跑一趟也累不着你。” “娘亲,您就安心坐下等吧,哪怕下人看错了榜单,府衙也会派人来通知的。”她去不去都不影响最后的结果,何必跑这一趟? 王清月实在提不起太多的情绪,一个小小的童生试罢了,之前参加高考她不也没熬夜等零点网页刷新。 她去也就是能早点知道消息,省了下人回来耽搁的时间,早点知道或者晚点知道的,不都还是那个样儿? “你最好是考上了,这样你高兴我也高兴,要是考不上,你看我准不准你出门!”王绮怕的不是她考不上,怕的是她考不上可能引起的连锁反应,比如来自碎嘴子人群的非议。 好在半个时辰后去看榜的几个人回来了。 “考上了!咱们大姑娘考上了,还是榜上的第七名!”祝璟明一进院门没有半句废话,直接将喜讯说出来,“这可是大喜事,理应放鞭炮庆贺啊!” “别!”王清月闻言停了舞剑的动作,飞速抗议。 她可丢不起这个人,不过是刚刚迈入科考的门槛,就要放鞭炮昭告天下,属实是太早了! “三爹爹,我觉得鞭炮还是免了,咱们在家高兴高兴过过瘾,不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这…也是。”祝璟明本来觉得女孩子都是娇宠惯了的,能考过童生试的女娃在大晋都少有,合该庆祝。 可看他们宝儿难为情的样子,便知她又没将此等荣耀放在眼里,联想到她平日的性情,大喜之日可不好让正主心里不痛快,便没再坚持。 一同去看榜的晴空悄声走到王清月身边,俯身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回禀道:“阮姑娘榜上有名,排在中间偏上一点。” 王清月闻言勾唇,丝毫不觉意外,某人上中学时喜欢在省里排名中等,后来考入名牌院校,就是在本专业继续保持中等。 十年如一日,也是对中间的位置特别长情了! 曾经王清月也问过阮绵绵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说不定能跻身前列。 当时阮绵绵就说了一大堆深刻道理。 比如:我又不是有神一样的天赋,能努力保持个中等,已经胜过一半的人了,轻易不可能被淘汰,这不挺好? 再比如:跻身前列要付出几倍的努力,时时担心被人超越;卡在后边又害怕哪天死于安乐,轻易被社会淘汰;这不就体现出中庸之道的精妙了嘛!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王清月早已习惯她偶尔不同寻常的脑回路,对她奉为圭臬的处世之道不置可否。 “另外,阮姑娘让我传话,说明日想和姑娘在天香楼一起吃个午饭。” 晴空的话打断王清月的神思,她知道,这顿饭一吃,两人分别的日子也要到了。 “好,我知道了。” 这边王清月和晴空在暗中开小会,那边王绮听到喜讯松下一口气,总算安稳地坐回椅子上,默默念着:“过了便好,过了便好。” 过了一会儿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王清月道:“快找个人去官署给你祖母说一声。” 王清月小会开完,顺着王绮的话看了晴空一眼,示意他去,晴空当即领会到她的意思,转身出门。 想了想王绮又对前来贺喜的几位府内管事道:“今日府里上下赏一个月的月钱,伺候大姑娘的几个翻倍。” 此言一出,钞能力激活,众人群情激昂,谢恩声响彻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当日晚王府摆了家宴一同庆贺,等到主子们这边散了场,几个管事的又牵头办了场仆从的小宴,合伙出钱买了一支上等的毛笔,托晴明转交到王清月手里,算作贺喜的礼物。 毛笔算不上极品物件儿,却也是下边人的一点心意,王清月好生收了笔放在书案上,跟晴明一道去小宴喝了两盏茶,说了些话才回去休息。 “明儿从我账上支五两银子补给他们,就当今晚瓜果点心的开销。”睡前,王清月想起今日小宴上众人满面春风的模样,略微算了花费,决定让他们再高兴一些。 “姑娘这是白请他们吃了一次酒宴啊!”晴明对置办小宴的费用粗略有个估计,听到这话就明白了王清月的意思。 “全当是我的回礼。”五两银子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平日除了家里固定要给的月银,长辈们总会赏她些东西,有时担心她银钱不够用还会在私下里贴补不少。 尤其是她那位三爹爹,出身商贾世家,深知这世间万事万物都要银钱,时不时给他们兄弟姐妹发小金锭和小银锭。 别人如何王清月不知道,但她光是攒三爹爹给的小金锭和小银锭已经攒了一盒子,拿出去买几个铺子都不成问题。 “忙了一天,早些安置吧。”王清月说完看着两人出门去,才开始宽衣换上睡袍。 按照规矩她的床边和外间都该置办一张小床供仆从夜里轮班休息,好在晚间照顾她,但王清月不喜欢有人长久得待在本该独属她一人的私人空间,一早就废除了她房里的这一例规矩。 静谧的夜里,王清月端着一盏烛火走到窗边,推开正对着床头的那扇窗,回身躺到床上,吹熄火光。 本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被窗外高悬的弯月照出些许亮光,月光如银纱铺进窗台飘落在地上,时不时有一缕夜风溜进室内,轻柔地拂过王清月的面颊。 渐渐的,她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