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绝非是自己的眸子。 李华生害怕的向后退去,镜子中的自己似乎也在逼近,在问着自己:“你到底是谁?” 镜中的自己用手抵住镜子,一只手似乎想要将他拽进镜像之中,镜像之中,倒影着满脸是血的他。 在那只手即将伸出镜子的刹那,玻璃猛然碎裂开来,血的倒影也随之消失。 李华生瘫坐在后边的墙壁边,呆呆的望着破碎的镜像。洗手间外净是嘈杂的人声。 李华生揉着脑袋走出洗手间,然而就在出去的一刹那,一个人摔在了他的怀里。 是之前那个调戏过他的蓝发美女,蓝发死死的掐住李华生的衣服,嘴里呜咽着,李华生慌忙扶住,但一股黏糊糊的触感随即传来。 蓝发女孩缓缓抬头,李华生这才看清,眼前女人的脸上布满血渍,口中不断有血冒出,似乎有什么东西将女人的肺叶贯穿了,胸前的血液涌出溅到李华生身上。 “是白狐……是白狐杀了雷……快走……快走!”女人尖叫着,猛地推开李华生,猛烈地爆炸声从吧台处响起,无数的酒瓶碎片卷携着燃烧的酒精从天而降,一块玻璃碎片猛地落了下来,贯穿入女人的胸膛之中。女人看着李华生,猛地咳出几口血,嘴唇无力地蠕动着,似乎想发出什么声音。 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贯穿入李华生的身体,但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呆呆地望着女人,伸出颤抖的手似乎想要将女人拉起来,但身体沉重的连他自己都站不稳。 “你还在这儿干什么!快走啊!”一只手抓住李华生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拖起来,朝着出口狂奔起来,李华生只是茫然的跟着眼前的人朝前奔跑。 “不行,入口被炸塌了!!”粉发女子撕开了一半的纱裙,以免束缚自己的行动。 “去地下车库,他们不可能堵住车库大门!”随即眼前的女子朝着酒吧印着安全出口的标志奔去。 飞弹,血液,惨叫,哀嚎,还有浓重的酒精味,李华生眼神茫然的看着周围,任由前方女子拖拽着自己奔跑,带着白色狐狸面具的那群人在四处扫射着,射杀着逃跑的人,舞池的灯光透过血液散发着猩红的色彩。 看着脚下踩着的断肢残骸,还有奄奄一息的人,在无数逃跑的人脚下被碾压着,逃跑的人又在一声声枪响中成为那“奄奄一息”的人。 李华生只是在逃跑中呆呆的看着这一切。 越来越多人涌向出口,小小的门不停挤进去无数的人,谁都不想成为在别人身后当肉盾的人。 胖男人用手掰开了想要挤进门的一个女人,用手指上的金戒指不停锤击着女人的头部,口中吼着:“滚!滚!谁拦我我打死谁!”那女人一边死命的揪住安全出口的门框,一边用手挡着自己的头部,可怜的手承受了那无情的捶打,手指的指甲已经外翻,只剩下血肉模糊。 “我家里还有个三个月的孩子!我还有孩子!” “谁家他妈没有,滚!”胖男人怒吼着,庞大的身躯挤进了安全出口,不知折了几个人的手臂,几个人的腿。 “我家还有孩子!我家还有孩子!” “滚!”不知是谁一脚踹开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痛苦的倒在墙边,抓着墙壁的手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被一双双皮鞋踩在脚下。 粉发女子看着想要过去,却被娟姐用另一只手拉住,摇了摇头。 粉发女茫然的看着娟姐的双眼,猛地睁大了眼睛,泪滴从双眼涌出。 “我还有孩子……我还有孩子……”悲惨的哭号,空洞的重复着,当没有了权利、金钱,只剩下生的欲望的时候,所有人便都是平等的。 娟姐拉着他和粉发女靠在墙边,伺机等待进门的时刻。眼泪从她眼中流出,李华生看到眼前温柔喜欢调戏自己的姐姐,显露出恶鬼般若一般的眼神时,他安安静静的在角落坐下。 李华生蜷缩在墙的一边,将头深深埋在膝盖间,听着地狱之门猩红的咆哮声,闭上了眼。 “小心!”一声嘶吼传来,娟姐反手将李华生和粉发女护在身下,剧烈的爆炸声从门中炸裂开来,火舌铺卷了门前的所有人,让所有人变成的四处散落的空壳,强烈的耳鸣镇的他脑中只剩下了一片空白,随着耳鸣的散去,他甚至能听到血液从门框上滴下的声音。 “现在是最好的时候……”娟姐拉起粉发女子和他冲入门中,无力感让李华生只能踉踉跄跄的跟上。 地下车库此时已经全部黑了,但有无数光影正走着,借着那些光影散发的光,能看清是一个个白狐面具的人正拿着荧光棒在车库地下检查。 “不能一直呆在这里,会被发现的……”粉发女死死抓着楼梯栏杆,身躯不断颤抖着。 “他们现在肯定在想恢复电力,我们得躲起来,米达伦护卫队很快就来,我们得等着……”娟姐看向粉发女,“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开车经过了一个管道修理室,我们去那里,你还记得吧。” “应该记得吧……”粉发女走向前去,娟姐拉着李华生躲着灯光,跟在粉发女后面。 “直走,左转,右转,B区停……”粉发女嘴里念叨着,但随即猛然跪在地上,用手死死捂住嘴巴,娟姐连忙上前拉住女孩的胳膊,用双眼直视的她的双眼。 白色的灯光一闪而过,就在那一刹那,李华生真真正正看清了那双充满着恐惧的双眼,带着染红的血丝。 “看着我,冷静!现在快走,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娟姐用手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脸蛋,低声说,“去那里再吐,现在快走!” 看着眼前女人的双眼,粉发女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缓步向前走去。 不止的脚步回荡着,充斥在黑暗的车库中,不时有枪声传来,然后紧接着是嘶吼与惨叫的声音,三人借助这些掩护沿着墙体在暗处缓慢移动着,随着最后一个拐弯,一个半掩着的防火门出现在墙角,娟姐朝房间内探了探,随后打了个手势叫他们进去,在确认周围没有巡逻的人的时候,才钻进房间之中。 腐烂潮湿的气味,房间的中间摆着一块已经发霉的床垫,床垫旁还摆着一个工具箱,工具随手散落在床单旁。 两人人疲惫的缩在房间的一脚,娟姐缓缓将门关起,抬起门把手将门锁住,锁芯碰撞发出低闷的声响。 李华生缩在房间的角落,将头紧紧埋在两臂之间。 娟姐瞥了眼蜷缩在角落的李华生,然后朝粉发女孩身边走去:“好了点吗?” 粉发女子无力地点了点头:“刚才忍住了,现在暂时不想吐……” “别忍着,如果之后突发状况想吐我们就都完了。” “嗯。”粉发女子打开已经碎屏的手机,无数的信息出现在屏幕上,登顶的是一条警告,打着三角感叹号,这是天树市的预警——所有人,远离赫拉酒吧,远离酒吧!远离酒吧!警方将清扫此处! “我们能等到米达伦增员过来吗,雷已经死了……”粉发女孩抬头,绝望的抓着娟姐的袖子,低声的哭求着,娟姐愣了愣,将女人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女人的背部。 “会的,会的,别放弃,还有机会……” 李华生紧紧闭上眼,窒息感堵在喉咙中,这是想要哭泣的征兆,李华生大口大口深吸着空间内浑浊的空气,想将这种窒息感吞没下去,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彻底吞没,只能不断大口呼吸,直至呼吸声变成哽咽。 突然,又一则消息出现在手机的顶部,打着黄色的三角形感叹。 天树市所有居民,远离米达伦贵族区,远离此处!远离此处!警方将清扫此处! “米达伦那边也遭到袭击了,护卫队会优先保护那里……”李华生看了眼手机,悄声说着,似乎生怕惊扰到两人,“雷死了的话,他们会优先保护住家族继承人的安全,增援不会来的,九尾狐从来不留活口,等他们恢复电力,监控就会暴露我们……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李华生低头看着手臂上被玻璃划破的伤口,用手碰了碰血渍,这是他第一次满手是血。忽然他想起了幻觉中女孩的话语,他的现在,是死神,是寸草不生,是只有舍弃一些东西,才能得到一些东西。 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你让一个什么东西都没有的人失去什么啊…… “听着,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娟姐悄悄的来到李华生身边,一旁的粉发女孩正靠在墙角小声抽泣,“雷死的时候我拿了他的车钥匙,他的车是防弹的,现在逃走的唯一方法就是开他的车走。” 李华生默默点了点头,头在胳膊间埋的更深了。 猛地,娟姐扯起李华生的衬衫领子:“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泪夹杂在眼前女人的眼中,就算如此,女人仍然不放弃一线希望,用倔强的眼神瞪着李华生。 “我们必须赶快走,他们随时可能恢复电力,到时候我们位置肯定会暴露。” “我知道……娟姐……我会跟着你的……”李华生眼帘垂着,额发挡住了他的双眼,挡住了那个女人倔强的眼神,挡住了女人无比陌生的眼神。 “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你什么都不是……”娟姐放下了李华生,站起身看着他,“如果你连活着都做不到,那你还想选择做什么。” 李华生没有点头,只是将头埋在胳膊间。 “我们必须马上行动,给你五分钟,快点振作精神,你可是我们这唯一一个男人啊。”娟姐走到粉发女子边,轻轻拍起了女子的肩膀。 娟姐,你其实比我更像个男人啊,到时结婚的时候你肯定是穿新郎装的那个吧,然后神官说你能吻你爱的人了,然后雷就倒在你怀里被你死死亲着。 哦不,那个雷已经死了啊,米达伦族长的长子,就在今天,在酒吧里被九尾狐的人一枪给崩了啊。 然后九尾狐的人说不定马上就找到我们,再把我们给一枪崩了,什么事都没发生,咱们怎么都逃不了,地狱之门没有给我们网开一面,他让我们进去,然后在他的胃里慢慢消化我们,享受着我们的恐惧和绝望。 真是操蛋的经历啊,娟姐…… “走吧……”娟姐扶起粉发女孩,看着身后的李华生,“觉得怕就跟在我们后面,说不定我们还能在前面帮你挡几颗子弹。” 李华生轻轻点点头,耸拉着脑袋跟在后方,就像跟着眼前女人进酒吧的那一刻一模一样,永远只有一副怂样。 三人仍然靠着墙角的黑暗区域行走,车库中的惨叫声已经没有了,只剩下脚步声和枪械拉栓的声音,以及金属碰撞地面的闷响声。 “说实话,我没把握能开车逃出去,雷的车虽然防弹,但是样子太显眼了,他们可能要把车里的数据截获走……”一边扶着粉发女孩,娟姐一边小声说着,似乎是想说给李华生听,但李华生只是耸拉着脑袋看着女人的脚后跟,娟姐意识到李华生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便专注于眼前了。 粉发女孩嘴里响着如蚊蚋一般的声音,娟姐凑在女孩嘴边细细听着,然后缓缓沿着墙角移动。 “记住出口的方位,记不住也得记。”娟姐没回头,对李华生说着,她并不知道李华生听没听到,就像是对着空气说的一样,倒是扶着的粉发女子回答了,说她清楚方位,不会迷路的。 一辆夜光色Mandatay停在车位上,月光透过玻璃天窗洒落在超跑上,为眼前之物披上了银色的纱肩。 “没有人……为什么……”娟姐仔细看了看,夜光色的超跑周围只有洒落着的月光,以及斑斑血迹,除此之外并无白色面具之人驻扎。 “刚好能趁现在,上了车就安全了……”粉发女子发声,颤颤巍巍的挣脱了眼前女子的怀里,从怀里拿出一张银色的卡片贴在车门之上,夜色跑车应声而响,车的前灯迸发出了耀眼的白光,随之,跑车的四扇门全部竖直向上升起,一个人影从车的驾驶位上倒了下来,瞬间,反胃感充斥了李华生的全身,让他跪下来止不住的呕吐出胃酸混合物。 是雷,一根扭曲的钢筋反绑着他的双手,身体之上只连接着破碎的半个脑袋,剩下的一只眼还睁着,透露出死不瞑目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