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大人越来越肯定,他“位极人臣”的日子不远了,不然,何以一个目不识丁的贱民这般高看于他?这不正是上天在暗示他吗?
知县大人坐正身子,将盛有蚕豆的碗碟拨到一旁,举手往上一指,道:“云……你可知道,我头上这块匾上写的是什么?”
云天行道:“草民不知,还请大老爷赐教。”
知县大人瞥了蚕豆一眼,道:“这四个大字是明镜高悬,明察秋毫、公正无私之意,也就是说,只要你没撞人,本官绝不会冤枉你,你可知道了?”
云天行道:“草民知道了。不过,草民真的没有撞人,是这位老伯自己撞上来的。”
王老汉跪在地上,哀声道:“大老爷,您可得替小人做主啊,明明是他驱马撞我,我都这把年纪了,哪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啊!”
知县大人手捋长须,一时拿不定主意,瞥了碗碟中的蚕豆一眼,心道:“这贱民撞了我姑父,就凭这点,足以将他打入大牢,折磨致死。话虽如此,可这贱民总是不经意间提起我位极人臣的往事,倒像是我升官发财的指路明灯,我若将他害了,岂不是断送我一生财运?难办啊,难办!”
侍立在旁的师爷见知县大人犹豫不答,躬身说道:“表哥,这贱民目无王法,把你姑父撞掉半条命,说什么都是死罪。不过,你姑父干这一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无非就是想讹点银子花花,何不让这小子赔他一百两银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请下载小说app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知县大人微微点头,心想:“我若只罚他银两,既不会断送我的财运,又不会让我姑父吃亏,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当即用筷子敲了敲碗碟,道:“云……那什么,你冲撞了我……的子民,本官判你赔偿王老汉一百两银子作为医药费,你可服从?”
云天行拱手行了一礼,道:“县老爷,您是包公转世,草民没有撞人,望您明察。”
“包公转世……”知县大人心底柔弱处又被戳了一下,心想:“这贱民把我看做包公,我若偏袒姑父,岂不让他心寒,万一他真是上天派来考验我的,那我不是自断财路嘛。嗯,还是财路重要,姑父可以再去讹别人嘛,干嘛非得跟他过不去。再说了,等我混到京城,姑父再到京城去讹人,赚得岂不是更多?嗯,不愧是要当宰相的人,我怎么这么有才。”
知县大人从蚕豆那里收回目光,咽了口唾沫,道:“王老汉,本官看你伤势不重,这次就算了吧,这少年看起来敦厚,也不像是有意撞人。好了,好了,就这样结案了,你们都下去吧。”
王老汉大叫道:“大老爷三思啊!”
那师爷又俯身低声道:“表哥,这样不妥啊!你还不知道你姑父的性子吗?你让他吃了亏,他回家可是会寻死的!他女婿是朝廷四品大员,得罪不起啊!”
知县大人一听,又点了点头,心想:“这倒也是,如果让姑父吃了亏,我这芝麻小官怕是难保了,那还谈什么位极人臣,需得重判!”用筷子敲了敲碗碟,道:“云……你撞人在先,无赖在后,你可认罪?”
云天行道:“草民无罪,为何要认?”
“大胆!”
知县大人徒手拍桌,这一下用力不小,碗碟中的蚕豆尽数跳起,散落在桌上。其中有一颗正好滚到身前,知县老爷用两指夹起,本想放回碟中,移到半路,心生悔意,又将这颗蚕豆投入嘴里,用力咀嚼起来。
“来人,拖出去杖打三十,打到他认罪为止!”
两个衙役带着嘲弄的表情,快步走上前来,一人抓住云天行一只胳膊,要将他强行拖出去,执行他们的每日必修课杖刑。
“放手!”
这个看起来有些文弱的少年突然开口了。两个衙役一愣,却没在意,手上刚一用力,猛觉身体突然失去了控制,竟然分别向两边飞了出去。
“哗啦”
一人撞倒了竖在墙边的武器架,一人直接装在墙上,两个衙役都昏了过去。
知县大人这次彻底震怒了,“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用筷子指着少年,骂道:“大胆刁民!撞我姑父不说,竟敢当堂殴打衙役,你……你该当何罪!”
“姑父?”云天行看了王老汉一眼,又看了看知县大人,“他是你姑父?”
知县大人情知自己说漏了嘴,仍理直气壮地说道:“你这贱民,胆敢大闹公堂,来人,给我就地正法!”
其他衙役接到命令,纷纷举起大杖,围拢上来。
王老汉跪地挪动,想从众衙役的包围圈中钻出去,突然背心一紧,竟被人给拎了起来,他心中慌乱,连忙奋力挣扎,手抡脚蹬,哪还有半分受伤之态?
云天行道:“老伯,今年高寿啊?”
王老汉情急之下,也没想是谁问的,张口答道:“今年七十六啦。”
云天行笑道:“老伯,是我撞了您,还是您撞了我,还请您给县老爷说个明白,屈打成招可不是个好办法,您说是不是?”
王老汉被云天行拎离地面,在半空悠悠打转。众衙役深知此人身份,举着大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前打人,生怕手滑,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那师爷从台上冲下来,用折扇指着云天行,喝道:“你这蛮子,快放了我爹!”
“你爹?!”云天行一怔,心想,“原来都是一伙的,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算我倒霉了!”
突听一个衙役喊道:“他就是那个采花小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