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阿婠睡到次日上午10点才悠悠醒来，天大亮，很明晃晃的光铺满整个房间，似闻到了阳光的味道，熟悉的装饰布局，阿婠好像那断了片的酒鬼，正努力回想昨晚的前后事件线。 想回完整片段，阿婠理了理乱成团的脑袋，深吸一口气想起身，发烧后无力酸痛的身体不听使唤，又重新躺回被窝。 现在回想，阿婠只记得自己做了好几个梦，前半段她记得，她梦到了爸爸妈妈，想到此，眼眶又红了。 她闭上眼，阻止眼泪流淌，后半段的梦不记得了，好像是梦到了好多人，她皱起眉，样子很努力的想，全然不记得了那都是什么些人。 门轻声开了，阿婠抬起脑袋去看。 是外婆。 常胥一以为阿婠还在睡，本想看看就好，既然醒了，忙询问一番：“有没有觉得好些了吗？身体舒不舒服？头疼不疼？心里舒畅吗？” 阿婠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最终没说出来。 “好了，舒服，不疼，舒畅。”这回阿婠一个使劲坐起身，发丝凌乱一团，微肿的眼，面容算不上憔悴，称不上红润光泽，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常胥一瞧她这样子，笑着去摸她的额头，是不烧了。 “不烧了吧？”阿婠也摸摸自己的额头，黏腻的触感，眼角刺痛，她摸摸，有眼泪的痕迹。 阿婠看外婆坐在床畔，眼神斥责：“感到身体不舒服，就赶快停课回来，撑着做什么？昨晚你回来，烧得路都走不好了，得亏这一路回来没出事，要是有什么，你想让我这条老命提前走是吧？” 阿婠听了眼底有了水光，附上笑，也开玩笑道：“哪里的话，我还想外婆长命百岁见证我结婚出嫁，为人母的时刻呢，还是我不懂事，想着早上只是感冒，哪想了，发起烧……”还烧得那么厉害。 前半句让常胥一心间浮动，后半句神色微微不悦。阿婠感受到，后续话弱了下去，心虚得不好说下去。 外婆又说了，这次语气不太好：“感冒了还不说，你是存心找病受，嗯？” 深知再不走，要继续挨数落了，阿婠掀开被子下床：“哪有，我吃了感冒，想来是天气太冷了，冷风吹多了。” 常胥一制止她，“去哪？好好在床上待着，蒋医生说了，这两天不要出去吹风。” 阿婠无奈道：“一夜没上厕所，先让我上个厕所，总行吧。” “去完，赶紧回来躺好。”待阿婠进入洗浴室，常胥一去厨房加热了下早上煮好的轻食。 一不小心看到镜子中的自己，阿婠叹息摇头，那是嫌弃自己，何时有过这般糟糕样。方便好了，听到外头细微声音，外婆应是去外头了，她去更衣室拿了套睡衣，快速洗了个澡，和头发。 头发快到腰部，吹起来要好些时间，好在浴室隔音极好，外婆进来也是听不见。 常胥一端食物进来，已经过二十多分钟，看人还在浴室，又岂会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吗，更衣室的门开着，上前看，睡衣少了一套。 阿婠一身清爽出来，抬眼就看到外婆眼神眯起，她立马站直身子，动作加上抓包的表情，实在惹人好笑。 气氛欢愉，祖孙俩来回浅斗，倒也增添生活朝气，日子久了，生活难免平淡无味，也需去找来一些诗情画意补上。 在家的她，像是变了个人格，没有外界因素影响，窝在她和外婆两个人的世界，性子依稀有初时活泼的影子，不多，但足以让她缓解坏情绪。 小小人儿站在那，神色微微紧张，做错事的孩子才有的胆怯。常胥一目光悠远，没有太多言语再责怪她，怕一开口泄露哽咽。 缓了一口气，淡声笑笑：“屋里虽暖和，但保不齐等下染了凉意再复烧，赶快来床上躺着。” 阿婠嗯声。 吃饭间隙，常胥一说：“学校那边我已经给你请假了，今天不用去了。” 阿婠咽下饭，抽空回来一句：“昨晚放学前我已经请过了，就想着今日在家休息。” “也好。”常胥一拿纸巾擦擦阿婠嘴角，笑容沉溺。吃罢饭，她命阿婠继续躺回床上，休养安神。 阿婠很听话的窝进被窝，露出一个满腹心事的笑看外婆。 其实，她醒来看见外婆的那一刻，她想说：外婆，我梦见爸爸妈妈了，可他们一会在，一会儿不在，我去找他们，他们都不愿见我。 心酸的话语连自己听了都觉得难过。阿婠闭上眼睛，就像睡着了那样，面容平静，只是睫毛湿润了些。 这几日来藏了许多心事和人，梦到亲人，阿婠悲喜交织，想和外婆说说话，临到嘴边她为何又不想说了？ 昨日清晨给外婆盘发，满头似雪的头发，说尽了时光匆匆。言多伤心，她失去了父母，外婆何尝不是失去了女儿和女婿，在看不到的暗处独自承受伤痛，一颗历经半世纪的心，早已风霜雨雪，日日伴随。 索性不再填心痛的话，惹得外婆情绪低落，伤身又伤神。 这天上午，软乎乎的小屋内阳光谱写温情，伴在床边的外婆，不其然一个念头飘进阿婠脑海，无论前方有多蜿蜒曲折的过程，有家，有外婆，便胜过所有。 在外婆的陪伴下，阿婠一歪头，又睡着了，仿佛把前面丢失的睡眠全部睡回来一样。 …… 两日来，阿婠的病好了，可外婆还是不许她出去，做完功课后，午间没事做，她躺在客厅落地窗前的藤椅上，眼眸静好地看着纷飞的雪花。小雪、大雪轮流再下至人间，万物皆银装素裹，落笔题画，都是古人诗云中的雪景。 阿婠同外婆窝在屋内，一老一小相守身旁，没有出去过，到了12月24号这天，冬至，按常规说，是要吃饺子的，与过年一样，代表阖家团团圆圆。 阿婠是正儿八经的杭城人，生活了十几年，也有着杭城人该有的习惯，祭祖，吃年糕。年糕有很多口味，全凭自己想吃哪一种，阿婠喜欢吃老式传统的芝麻馅。 外婆呢，在苏州生活了一辈子，近几年才来杭城，没有吃年糕的习惯，有祭祖，喝冬酿酒一说。 由于一些原因，不能回苏州祭祖，她们在家祭拜，至于冬酿酒……阿婠不会做，外婆腿脚不便，这时候去买食材做也晚了，干脆怎么简单怎么来，与外婆一致商量，去超市买点米酒酿也行。 到不用问饺子吃什么馅的，常年都是，茴香白菜猪肉馅的。阿婠过去看了下冰箱，食材所剩无几，茴香白菜这些都没有，回头看外婆。 常胥一接收到眼神，起身穿好衣服就要出门。这架势，阿婠哪里敢让外婆出门，冷天路滑，她腿脚疼痛，再出点意外，阿婠想，这冬至不过也罢。 争执半天，还是阿婠下楼去买，为顺外婆旨意，她裹的粽子似的，只露上半头。外婆说，病刚好，这样防止再受凉风。 围巾下，阿婠无奈扯动唇角。 这次下楼，倒让她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走出电梯，角落椅上一抹黑色身影吸住她视线，毫无防备与他对视，两人都怔一下。 他没想到，今日她会下来。 她没想到，他会在这里。 冷清的大厅，那双漠然的眼眸，浮上光亮，看着她，嘴唇蠕动，末了也没开口。 该说什么呢？没想到在这遇见你，病好了吗，我来看看你……好像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格外唐突。 阿婠眉宇间只有看见他的那一秒是怔住的，随后就回到了之前的素淡平静，没有18号早上的平和窘迫，也没有了昨晚的冷漠，这又是另一副神态。 是她如今情绪仅能调动起，面示他人的。 短短十几秒，在彼此看不到的隐蔽之下，暗说相思。 阿婠最先收回目光，向目的地出发。 于褚霂目光追随她背影，抬步跟了上去。 小区内配有一系列完整设施，附近小超市能满足日常生活需求，要买茴香这样稀少的菜品，可能要去远一点的百货超市了。 于是，阿婠走了六分钟才到那个超市，走路多了，出了一身汗，到超市里面，她才敢取下围巾，露出白皙红润的脸蛋。 于褚霂不远处看着她，神色自若，想是病好了。 今天冬至，来这采购的人很多，都在为这日准备。女孩身着棕色大衣，身形高挑，黑发随意扎在后面，气质容貌都是堪称绝佳的美人，旁人不想注意都难。随视线后移，那女孩身后也有一位男生，黑色大衣搭配那张冷润清傲的容光，姿态动间，贵气从中来，又是一位上天庇护的才情之人。 阿婠好似那频频目光之外的人，找到茴香打包入袋，又顺便买了点菜，逛了一圈，买下不少东西，好在服务系统也很到位，区内业主在这买多了，可以叫超市配对的人员，送到家门口。 阿婠礼貌浅笑，告诉那人楼号、门牌号就走了。 如同高烧回来的那样，那人跟了一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他家不住这儿，来这赏雪景好玩？ 不过话说回来，沪江公寓的景色是很不错，有假山喷泉流水，春夏秋冬亦是一幅好景。 一条干枝路也如来时那样，寒风来，吹落雪花，酷似下雪了那般。阿婠带好围巾，沉着地走向萧条凉生的路口。 身后那人身上沾染了点点星白雪花，雪中少年送她回到2号楼。 一路，有默契的不言不语。 接连三日来这，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不想着她能下来见他一面，顺应自然而然，第三日，也就是今日，来这没坐多久，就见到她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