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没入海面,黄昏铺开天幕,黑夜默契衔接,将神秘的面纱笼罩在巨人的王庭。 某个被隐秘力量覆盖的大厅内,十一道身影在火炬散发的明澈光线中凭空闪现,除开一名本身就隐藏在夜雾中,身穿层叠黑裙的女性和一名黑色卷发,眼含阴影的男性以外,其他人都披着夜色织就的斗篷掩饰面貌和行踪。直到此刻,祂们才安心地卸掉伪装,在暗红色的长桌旁纷纷落座,将最上首的两张长椅自动留给了身穿黑裙的女性和眼含阴影的男性。 “怎么多了一个?” 梅迪奇占据了左边靠上首的第二张座椅,旁边挨着乌洛琉斯,祂一眼就看到了位于对面末尾处空着的那张椅子,毫不掩饰地向最上首投去疑问的目光。 阿曼尼西斯在面纱后勾起一个微妙的笑容,尽管梅迪奇看不真切祂的神情,却还是下意识绷紧了神经——作为处于猎人序列顶端的阴谋家,祂几乎能凭直觉分辨谁是步步为营的野心家,谁是满脑肥肠的蠢货,这匹不仅暗算了弗雷格拉,还将阖族屠杀殆尽的母狼无疑属于前者,所以即便狡诈如梅迪奇也得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造物主的左手,天国的副君,暗之天使萨斯利尔庄严开口—— “我们是在救赎自己,也是在维护这个世界的平衡……” “分裂与背离毫无疑问是最基础的秩序……这也是祂的想法……” “不可否认,我们都有自己阴暗的念头和渴求,但这是非常正常的……” “死亡和鲜血将不可避免……我们以‘救赎蔷薇’为名……” 祂的声音回荡在议会厅的每一个角落,庄严得仿佛祂的本体,那全知全能的造物主向世界宣告神谕时的尊容,满堂的真神和天使之王们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静待祂的话语落下尾音。 “那么,开始今天的第一项议题。”萨斯利尔话毕后,阿曼尼西斯接着说道,“我们将在今天决定——是否让隐者途径的真神,隐匿贤者加入‘救赎蔷薇’。” 此言一出,巴德海尔立刻面露不虞。在祂看来,最适合隐匿贤者的形容是“不入流”,因为祂只会靠一些花里胡哨的幻象——什么鹿啊,鸟啊,花啊来博得凡人的惊呼,就像街头艺人靠歌舞或杂耍来赚取钱币一样,让神明的威严荡然无存,简直是个怪诞到愚蠢的家伙! 当然,令祂感到不愉快的真正原因还是隐匿贤者就仗着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将信仰迅速传到了北方,以至于祂的信徒在传教时栽了跟头。 丰收女神瞥了眼祂名义上的儿子,在沉吟片刻后发问:“诸位对隐匿贤者了解多少?” 作为“欧弥贝拉”,祂本该对隐匿贤者知之甚少,但作为“莉莉丝”,祂已经从阿曼尼西斯那里得到了一些答案,现在不过是象征性地发起讨论。尽管在北大陆的传教过程中,祂与透特也算是竞争关系,但并不像巴德海尔那样有强烈的轻蔑和厌恶,事实上祂还蛮喜欢那些个“不入流”的手段,作为曾经的美神,祂对一切美丽优雅的事物都予以青睐,比如珍珠和宝石的首饰,刺绣精美的裙袂,芳香满溢的花园,流浪艺人的歌舞……如果不是隐者下手太快,祂也想把那群盖比亚人招来取悦自己呢!莉莉丝隐蔽地叹了口气,相比之下,巨人简直粗犷得叫祂难以忍受。 “我在整个第二纪都未曾听说有这么一位存在。”萨林格尔保守地说,同时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阿曼尼西斯。 寡言的托尔兹纳含糊地附和了一声,从层层叠叠的绷带后看梅迪奇……翘在桌面上的脚。 侍奉造物主的天使之王们要知道得多一些,毕竟一百年前,祂们在主的神国中和话题的主人公短暂地打过交道,且一致觉得对方算个好相与的角色。而梅迪奇作为透特曾经的上司,无疑是了解得最多的——从祂游刃有余的笑脸就能看出来,但碍于祂嚣张至极的坐姿,在场者都不太愿意主动发问,直到萨斯利尔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梅迪奇才纡尊降贵地开口道:“你们可以当祂是一个苏醒过来的古神。” “和其他古神一样,祂先前大部分时间都是疯着的,直到最近才正常了些。”说到这里,梅迪奇话锋一转,“至于你们为什么没怎么听说祂,要么是因为听说过祂的存在已经陨落了,要么是因为祂本来就很会藏——毕竟祂就叫‘隐者’。” 当梅迪奇说到“很会藏”时,萨斯利尔苦笑了一下,要不是祂的本体把隐者从岩缝里薅出来,对方可能会一直沉睡到下个纪元。 又或者是因为祂是个攻击性不高的家伙。梅迪奇在心底默默补充了一句,当初祂还是个大号的蜂窝煤,任由我和列奥德罗劈了祂那么多“躯体”也还是一声不吭的,连个屁都不放就消失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们和祂不是相邻途径,不知道祂在被聚合本能支配时是什么样子? “不过我真是被蒙在鼓里好长一段时间……大蛇,你灵感高,第一次见到透特的时候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借助心灵沟通,梅迪奇可以堂而皇之地和乌洛琉斯讲一些悄悄话。看似在走神的乌洛琉斯回答道:“或许是主有意要让祂显得平平无奇,所以我当初并未产生‘细看’的念头。” “那之后呢?”梅迪奇指的是透特恢复位格之后。 “由于位格上的差距,再加上祂本身自带类似‘隐秘’的权柄,我无法直接窥探祂的命运。”乌洛琉斯话锋一转,“但我为祂作过画。” “等等,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那副画和祂的法术……或者说祂掌握的知识有关。尽管无法得知具体内容,但我能感觉到那些知识相当宝贵。”乌洛琉斯停顿了一下,“我上一次有类似感觉的时候,是对着亵渎石板。” “因为古老,所以宝贵?” “不仅古老,而且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