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突起,转瞬吹散。吴楚二王,顷刻授首。周亚夫取得完胜,就此班师。 镜头转换,按下吴楚兵败,复叙齐地叛军。 胶西王、胶东王、淄川王三路兵出,围攻齐都临淄,三月不下。 汉将栾布率军进逼,三王不敌,各自退兵,回到封国。 胶西王回国,欲图婴城固守。世子刘德建议:未分胜负,父王何故便退?汉军远来疲惫,且深入我齐国腹地,先失地利,亦不得人和。若依孩儿之计,何不尽出国人袭之? 胶西王:倘若战之不胜,则奈其何? 刘德:即便不胜,则逃海上。栾布所率皆为步骑,没有战船,其奈我何? 胶西王:不可。此番起兵,乃是吴王主谋,我为胁从,并无重罪。既战之不利,我若主动请降,陛下必当看在宗室一脉,饶我不死。 刘德:造反重罪,夷灭三族。父王岂可天真如此? 胶西王不听世子谏劝,于是亲到汉营请罪,并求前往长安,面见太后受罚。 天使韩颓在营,当面宣读景帝诏书:谋反重罪,罪在不赦!钦赐自尽,则恕三族。 胶西王闻此,如同五雷轰顶,仰面长叹:悔不听我儿良言相劝! 于是拔出肋下长剑,自杀而死。 其后未久,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皆败,也都伏法被诛。济北王刘志虽被胁迫叛乱,但始终坚守本国,不曾发兵,故此汉帝下诏,特赦不杀。 临淄得保不失,众臣皆向齐王刘将闾拜贺。 然而齐王不见皇帝诏旨下达,心中怔忡不定,寝食不安。 众臣皆道:殿下不曾参与七国叛乱,兼且守城有功。必得天子封赏,因何闷闷不乐? 齐王:齐地诸王皆灭,我独能免乎? 众臣:殿下不见济北王参与叛乱,亦被特赦不死? 齐王:孤与济北王刘志,大不相同。先父与我二叔刘章,此前曾谋夺帝位,天子始终耿耿于怀。又在临淄被困之时,胶西王等与我屡次信使不断,岂可见容于汉帝! 思来想去,不能释怀,于是归于内室,悬梁自杀。 至此齐国全境皆归朝廷,即告平定。 与此同时,大将郦寄领兵向北,进攻赵国。 赵王刘遂坚守邯郸,以待匈奴援兵。且因邯郸城高池深,故此汉军久攻不下。 匈奴单于本来已率大军南下,到至汉境。此时忽然闻报,说吴楚二王兵败,齐地诸王也被汉军全部平灭。单于大惊,由此复引兵回,不肯相助刘遂。 与此同时,栾布平定齐地诸国,领军西还,就与郦寄会师,合兵攻赵。 栾布仔细勘察邯郸周围地形,忽大喜道:何不决开漳河,水淹邯郸? 郦寄叹道:此计善则善矣,只是过于阴毒,使黎民受苦,必损我二人之寿! 因欲克城,勉强从之。于是下令挖开漳河大堤,大水奔涌而下,势如山崩地裂。 第三日上,墙塌城破,汉军大举攻入邯郸。赵王刘遂自杀,河北平定。 轰轰烈烈七国之乱,虽然规模宏大,但从汉景帝三年正月开始,三月即被平息。 由此汉景帝运筹帷幄,只以晁错一家性命,换来七王皆死,诸王俯首,顺利完成削藩重任。七国乱平之后,除保存楚国,另立新王之外,其余六国皆被废除。 汉景帝趁势公布诸王大罪,并下诏命:收夺各诸侯国支郡、边郡,复归朝廷所有;推行贾谊及晁错此前奏议,分封诸皇子为诸侯王;取消诸侯王任免封国官吏及征收赋税权力,不得继续治理封国,而由皇帝派去官吏,行使政权;改革诸侯国官制,改丞相为相,裁去御史大夫等大部官吏;诸侯王无权过问封国政事,只能收取租税以为俸禄。 诏命即下,天下奉行,于是中央政权大大加强,诸侯王力量大大削弱。 画外音:平定七国之乱以后,诸侯国虽仍存在,但由于诸侯王失去政治权力,实际地位已与郡县无异,不再具备同朝廷对抗实力。七国乱平,西汉王朝实力愈发强大,对匈奴反攻也逐渐拉开序幕。此为后来汉武帝多年对外战争,打下坚固之基。 吴、楚破灭,朝廷叙功。 在平乱过程中,以梁王刘武所斩杀及俘获叛军最众,因此叙为首功。刘武又是汉景帝同母弟,故此受封大国,据有天下肥沃之地。其梁国封地,北以泰山为界,西达高阳,共有四十余城,而且多为大县。刘武又受窦太后宠爱,由此所得赏赐,不计其数。 梁王于是恃功自傲,因宠而骄,在其封国内任意而为。 乃斥巨资建造东苑,方圆三百余里,又扩展睢阳城至七十里之广。 每当出入都城,辄以天子赏赐旌帜开道,随从千乘万骑,驰马狩猎,排场盛拟天子;若是出入宫殿,则必以甲士提前清道,禁绝行人,言警称跸。 又揽四方豪杰,山东游说之士尽归梁国,以齐人羊胜、公孙诡、邹阳等人为首。 公孙诡人如其名,多有奇计。刘武赐以千金,官至中尉,称为公孙将军。 梁王又私自铸造兵器,装备禁军。期年之后,国中致有弓箭、戈矛之类数十万件,府库金钱万亿,内藏珠玉宝器,比之京师宫廷府藏,犹盛倍余。 汉景帝前元七年十月,梁王刘武入京,晋见胞兄。景帝倍其隆幸,因派使者持节,驾驷马豪车,直出函谷关前,迎候梁王。 刘武由是高调进京,伺候母亲太后,陪侍胞兄景帝。入宫必与天子同乘步辇,出城则与皇帝同车游猎;常到上林苑中,兄弟君臣共射鸟兽。 梁国侍中、郎官、谒者,只需登记姓名,便可出入天子殿门,待遇高出朝廷官员。 然而时间未久,天子忽然得疾,就此卧病不出。刘武就此无所事事,只得穿行于皇帝与太后两宫之间,混度光阴。因觉无味,得待皇兄病体稍可,便即告辞归国。 冬十一月,时近元旦,天子病体渐痊。百官入宫贺岁,先拜皇帝,后拜太子刘荣。 梁王刘武时于内宫闲走,见文武群臣皆入东宫,向太子拜贺新岁元旦。 此时此刻,刘武忽然念头电闪,想起当年内宫宴会,皇兄景帝曾于酒后许诺,当立自己为皇太弟。未料本该属于自己所居东宫,今归他人,不由两眼冒火,愤愤不平。 镜头闪回,叙述太子刘荣。 刘荣,乃是汉景帝庶长子,母亲是为栗姬。景帝刘启在做太子之时,便即生有九子。前三子皆是栗姬所生,以刘荣为长。四子刘馀、五子刘非、八子刘端,乃是程姬所生;七子刘彭祖、九子刘胜,是贾夫人所生;六子刘发,是唐姬所生。 景帝即位未久,便立己妃薄氏为皇后。薄氏乃是薄太后族侄,太后亲自主婚许配刘启,并立为妃。薄氏自从太子妃直到皇后,数年之内未生子嗣,因此亦不受宠。景帝前元二年,薄太后病逝,薄皇后失去靠山,后位亦便岌岌可危。 景帝前元四年四月,只因皇后无子,庶长子刘荣便被立为皇太子。 景帝长姊刘嫖,时被封为馆陶长公主。因见刘荣被立为太子,于是主动交好其生母栗姬,提出亲上加亲,请以自己亲女,嫁给太子刘荣为妃。 栗姬性情孤僻暴烈,因刘嫖常向景帝进献美女,故而对其深恶痛绝,当即拒绝其请。 刘嫖当面碰壁,恼羞成怒,转向景帝宠姬妾王美人提出亲事,愿以女儿嫁给其子刘彻。王美人见长公主俯就,自是大喜,立刻表示同意。 既便如此,刘嫖仍对栗姬拒婚之事引以为耻,由此更结深仇,便在景帝面前进谄。 刘嫖:栗姬善妒,陛下知否? 景帝:何以见得? 刘嫖:据我所知,陛下每有新宠,栗姬必使内侍祝唾其背,又召巫师入宫施蛊。 景帝:竟有此事? 刘嫖:陛下不信,可使人暗地察知,方知皇姊所说不谬也。 景帝闻此,半信半疑。 时隔不久,景帝得疾,自以为将要不起,因对栗姬嘱道:当朕百年之后,卿为帝母,望能善待其他嫔妃,及其所生诸子。不可彼亲生兄弟同室操戈,手足相残,是为至嘱。 栗姬听罢,知道必是长公主在背后进谄,因而暴怒,恨恨不语。 景帝:卿不答朕言,是何意也? 栗姬:陛下若是归天,尚有皇后见在,哪里轮得到贱妾,看觑照顾诸位皇子! 景帝闻此,怒火满腔,欲要发作,又恐引起内乱,故而勉强隐忍,挥令栗姬出外。 馆陶公主闻说天子患疾,入内探视,觑寒问暖,关怀备至。景帝甚为感动,因谓自家至亲,便随口问道:皇姊以为我诸子之中,谁为最贤者? 刘嫖:陛下既已立太子,问此何干? 景帝:你我至亲,姑妄言之,有何不可? 刘嫖:若果依我说时,则谓十皇子刘彻,乃是最为贤者。 景帝:以何为据? 刘嫖:此子龙颜丰准,姿态异常,从来谦下,与人不争,此其一也。其虽年幼,但行事犹如长者,沉稳不躁,此其二也。又闻其母梦日入怀,因而得孕,与众不同,此其三也。 景帝闻此,于是不言。 长公主辞出,复入别宫,将此语告知王夫人。于是二人设计,大出金帛,贿赂朝中贪财御史大夫,使其入宫,以探疾为名,入奏天子,力保栗姬为后。 御史:常言道,母以子贵。今太子生母仅止姬妾,与其身份实为不符。依臣等之议,陛下或有不瘳,当及早正其名号,立为皇后。 景帝闻言大怒:此其是你该说之言乎! 于是立下诏旨,命将进言大臣处死。栗姬闻此,惊怒交迸,欲入寝宫见驾,却被禁卫所阻,说是天子有命,自即日起,无有诏旨,任何人不得入内侍疾。 栗姬无奈还归己宫,就此怏怏成病。 景帝却因暴怒所激,吐出一口瘀血,就此浑身通畅,疾病渐渐痊愈。时近元旦,众臣闻说天子病痊,皆都入宫问安,并贺新年;又往太子东宫,致元春之禧。 闪回结束。梁王刘武见此,愤愤不平,于是复入太后寝宫,来向母亲窦太后牢骚。 太后知道皇帝病体方愈,此时不宜进言,于是只得以好言相慰,劝说幼子刘武:我儿若有九五之份,不如听天由命,且待时机。 正说到此,忽有心腹内侍入报:皇帝陛下忽然下诏,罢废太子之位矣! 刘武闻罢,跳将起来:此话当真? 窦太后反应稍缓,也不由站起身来:却因何故? 内侍:奴臣今晨遵奉太后旨令,前往天子寝宫问疾,一直皆在廊下侍候。因见众臣拜贺元春,恐怕陛下病情反复,因此不敢暂离。 刘武:你这老奴,因何这般啰嗦? 太后:是啊是啊。你只说因何忽然废了太子? 内侍:好,好,老奴知罪,这便直说。今天陛下接待众臣,本来还是精神奕奕,笑逐颜开。接受众臣拜贺新春,也还有说有笑,红光满面。 刘武:你这个奴才,非要将人呕死,才肯干休! 内侍:是,是。老奴该死,这便说到了。 太后:若一言不能毕之,就打杀了你! 内侍:众臣拜毕天子,又皆往拜东宫。王美人入侍天子,不知说了什么话,陛下便即大怒,传下诏旨,就此幽禁栗姬,并废刘荣太子之位,降黜为临江王。 一口气说毕,几乎憋个半死。刘武及窦太后闻罢,面面相觑,又惊又喜。 当日天晚,太后遂至皇帝寝宫:我儿今日接见群臣,劳累不轻,未知病情如何? 景帝急请母亲上坐,含笑答道:孩儿已经大愈,有劳太后挂怀。 太后:我儿病痊,又逢群臣入贺元旦,本是喜事。却闻忽废太子,却是为何? 景帝:栗姬善妒,祝唾众妃,倒也罢了。却又勾结外臣,图谋皇后之位在先;复趁群臣往拜东宫之际,图谋帝位于后。如此毒妇逆子,怎可托付江山社稷,儿故废之,观其后效。 太后:废之是矣,又何观后效? 景帝:储君乃国之根本,不可轻废。若刘荣肯予悔改,复其太子之位,亦为不可。 太后:王言既出,如丝如纶,岂可朝令夕改?我儿前曾有言,当立刘武为皇太弟,只因受人蛊惑,已废承诺。今太子之位既空,何不话符前言,便以胞弟为嗣? 景帝:太后之论,亦甚有理。臣儿今日疲惫,且容来日慎思,再作商议。 太后知道不可相强,于是安慰数语,起身离去。 景帝此时已颇悔擅废太子之举,回思太后之言,愈发委决不下,于是命人悄悄出宫,暗唤袁盎入内,说以心中疑惑,向其问计。 袁盎闻言大惊,极力劝谏:臣谓切切不可,陛下不可一错再错! 景帝:卿何为此危言? 袁盎:七国之乱,陛下岂可忘却?吴王便乃高祖皇帝亲侄,为图帝位,岂爱宗族?若立梁王为嗣,则陛下子孙,无一能幸存矣。自周朝以来,皆是子承父业,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鲜有兄终弟及前例。且梁王侍宠而骄,为人暴戾,无人不知。社稷重事,愿陛下慎思! 景帝听罢此论,深以为然,于是重赏袁盎使出,此后便即不提此事。 刘武等候数日,不见动静,于是就此绝望,辞别朝廷,回归封国。 袁盎时为楚相,因病辞官,闲居安陵家中。 景帝仍常派人至府,向其寻计问策。因此方有深夜相召,求问立嗣之事。 袁盎在家闲居不住,时而斗鸡走狗,时而出外游山玩水,又与洛阳游侠剧孟为友。 时有安陵富户,早年曾与袁盎交好,遂入府劝道:剧孟乃是赌徒,公休以其为友。 袁盎答道:剧孟虽然好赌,但母死之日,前来送葬者千乘,故曰必有过人之处。人有危难,上门求救,其亦不以父母为由,不以生死为辞,必然鼎力相助。然今明公登门相劝,实为小弟名声为计,且是金石良言,弟焉敢不听! 从此之后,果然便与剧孟断绝来往。众邻闻之,俱都称赞袁盎,以为从谏如流。 梁王刘武回到封国,因不得立为嗣君,心中大为不乐。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过年来,忽有一日,母亲窦太后遣使前来梁国,向梁王透露,袁盎去岁曾于深夜入宫,谏阻皇帝立嗣之事。 刘武闻此,非常怨恨。就与门客羊胜、公孙诡等人谋划,暗中重金搜求刺客,命相继前往安陵,刺杀袁盎。另又多方打探,得知当时劝景帝休立自己为嗣者,前后共有十余位大臣;于是列出名单,多雇江湖高手,照单行刺。 刺客来到关中,打听袁盎为人,众人皆都赞不绝口,说是当世大贤。刺客闻此,乃放弃刺杀计划,并寄柬留刀提醒袁盎,以后还会有人前来刺杀,要其小心戒备。 袁盎见此刀柬,心中不快。又逢家中频发怪事,便到隐士棓生住处,占问吉凶。 棓生掷钱卜占,得大凶之象,应在当日。于是殷勤款留,便请在家中留宿,以避灾祸。袁盎不从,紧持回家,行至安陵城门外,便被梁国刺客凌空下击,取首而去。 袁盎既死,消息传入京师,朝野惊震。汉景帝大为悲悼,怀疑是梁王刘武所为,于是发下严诏,限期必获凶手。时隔未久,刺客果然落网,略加刑询,便即供出幕后主使刘武。 汉景帝又惊又怒,连续派遣使者前往梁国,反复查验,并下令逮捕公孙诡、羊胜等人。 使者到至梁国,对其国内二千石官员挨个责问,务必审出公孙诡及羊胜下落。梁相轩丘豹、内史韩安国大恐,一起进谏梁王,不可因两名门客之故,以与朝廷为敌。 刘武无奈,乃命羊胜、公孙诡自杀,交其首级与汉使,持归京师,还报天子。 汉景帝悲痛袁盎之死,因此虽得二客首级,兀自怨恨梁王不止。 刘武甚恐,又派韩安国进京,通过大姐长公主刘嫖,以及母亲窦太后,向天子认罪,请求得到朝廷及兄长汉景帝宽宥。太后宠爱幼子,代其不断求情,这才得到汉景帝宽恕。 太后这才松一口气,使韩安国还报梁王。刘武闻说天子怒气渐消,便即趁热打铁,上书请求朝见,再次进京入宫,当面谢恩。景帝看在太后面上,只得同意。 梁王由此启程,西入长安。 到达函谷关后,门客茅兰劝谏梁王:臣闻袁盎生前,曾与京都游侠剧孟为友。今虽天子陛下不究殿下之过,惟恐此去途中有变。依臣之计,不如潜入京师,以免遭袭。 刘武甚以为然,遂乘布车,只带两名侍从入京,躲藏在长公主园囿之中。其后不久,朝廷使者前来迎接梁王,不知刘武所在,由是还报天子。 窦太后闻说没有找到刘武,以为是被景帝所杀,乃对众臣哭道:皇上杀我幼子! 汉景帝因为窦太后误会,甚为忧恐,于是派出侦骑,四处寻找梁王。 刘武时在长安,闻说天子派出侦骑寻找自己,便知兄长果然并无害己之意。由是身背刑具入宫,俯伏宫廷门下,认罪自请处罚。 窦太后及汉景帝见到刘武安然无恙,非常高兴,相对哭泣,兄弟就此解和。但自此汉景帝渐渐疏远刘武,不再与其同乘车辇。刘武奏请留住京师,汉景帝不许,命其迅速离京。刘武回到封国,心神恍惚,闷闷不乐,就到城北良山,打猎散心。 围猎之时,门客中有人献上一头怪牛,背上长脚。刘武特别厌恶,下令弃之山谷。 刘武爱才,营造梁园,招揽天下人才。豪俊之士靡集,皆使居住梁园之内;梁园中又有忘忧馆,乃是刘武经常会聚群贤之所。许多人甚至辞去朝廷官职,以到梁园作客为荣。 众门客中最有名气者,当数辞赋家枚乘、邹阳、庄忌,以及司马相如。 有次游兴正浓,梁王下令,命随同文士各写辞赋,以记当日盛会。由是枚乘写《柳赋》,路乔如写《鹤赋》,公孙诡写《文鹿赋》,邹阳写《酒赋》。韩安国写《几赋》未就,邹阳代其写成。刘武命对邹阳、韩安国各罚酒三杯,枚乘、路乔如等各奖绸绢五匹。 当年六月中旬,刘武忽染热病,六天后即便死去。 景帝闻之颇为悲悯,赐谥号为孝王。窦太后以为是景帝使人杀之,因而怏怏不乐。景帝为讨母亲喜欢,又命厚葬,墓中殉葬珍宝极其丰厚。 画外音:三百余年之后,至东汉末年,曹操与袁绍开战,为筹集军饷,公开盗挖前朝帝王陵寝,其中最有名者,便属芒砀山梁王刘武之墓。据史书记载,曹操亲自指挥摸金校尉掘墓,破棺收金,得珠宝万斤。曹操由此实力大涨,为日后扫清群雄、霸据北方打下基础。 梁孝王刘武既死,府中文人墨客便失依靠,只好各奔东西,自谋生路。 司马相如走投无路,乃归蜀中,投奔昔日好友,临邛县令王吉。初到临邛,司马相如除却梁王所赠古琴,身无长物,只以诗词歌赋换些酒钱,窘迫至极。 王吉设酒以待,见司马相如落魄,深表同情,为使好友摆脱困境,便忽思一计。宴罢,乃使司马相如居于馆驿,次日便率全县衙役招摇过市,前往拜之,一连数日,恭敬异常。 临邛富户闻之,皆感讶异,于是多方打听驿馆居客来历。最后方知此位神秘来客名为司马相如,非但是为县令至交,且曾做天子近侍,又是梁王座上之宾。 探听明白之后,本县富户由是不惜千金,争相只求一见。司马相如讳莫如深,对来访者皆都婉言相拒,由此反而名声大噪。 县中时有首富卓王孙,向来自重身份,少与外人交往。家中仆男佣妇,多达千口,钟鸣鼎食,有似王侯。有女名唤卓文君,年轻貌美,能诗会文,兼擅音律,丧夫寡居。 卓王孙闻说司马相如来历非凡,曾为梁园座上首客,今至临邛,便欲附庸风雅。因闻其拒绝许多富户求见,乃以重金请托县令,欲在家中设宴,请求司马相如赏光莅临。 县令王吉见其中计,便即许以代替说项;复至驿馆告诉司马相如,令其来日赴宴,如此如彼,大展才华。司马相如自是一一照办,便派仆从回复卓王孙,来日准时赴约。 卓王孙闻说司马相如肯予赏光,不由大喜,乃大发柬帖,遍请全县缙绅豪强相陪。 及时会期当日,县令及所有宾客皆至,只是不见司马相如踪影。直至午时,门口喧动,司马先生才携绿绮古琴,姗姗而至,到卓府门首下车。 卓府管家向内传报:司马相如先生驾到! 未待卓王孙有所动作,县令王吉急引众宾出府,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将司马相如迎至大堂。卓王孙急出拜见,叙礼已罢,将相如让至县令肩下就坐。 县令万般不肯,非将相如请至上坐,自己宁愿退至次席,由此扰乱半晌。 司马相如倒不客气,昂然便在首座就席,众宾皆都惊羡不已。 卓王孙之女文君寡居娘家,早闻司马相如才名,今见堂上闹出恁大动静,亦是大感好奇,便引侍女隐在屏风之后,偷目观之。 司马相如早觉屏后有人,佯作不知,吃酒喝茶,与众人谈笑风生,妙语连珠。 在座诸宾,无不佩服相如妙才,五体投地。 酒过三巡,县令王吉向卓王孙及众宾提议:司马公不仅文章当世一流,抚琴之技也是天下无敌。借此机会难得,何不请先生即兴弹奏一曲,以娱众宾哉! 卓王孙大喜,由是起身离座,再拜而请。 司马相如有备在先,知道县令欲命自己以卓绝琴艺挑逗卓文君,于是稍加谦让,便道恭敬不如从命,自琴套内拿出绿绮古琴。 众宾见此,鸦雀无声,侧耳静听。司马相如偏有许多张致,先命仆人焚香,复入内解带宽衣,再出席而坐,就座间弹奏一曲《凤求凰》,边奏边歌。其歌辞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先奏商调,其音悲恻,催人欲泪,座中诸宾皆不能自胜。 卓文君在屏风后闻之,已是清泪满腮,为之痴绝。 一阙奏罢,余音绕梁,满座回味,以为绝唱。却陡听琴律转急,犹如风吹荷叶,雨打芭蕉,发出徵声,变为激越。又听司马相如抚琴歌道: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琴歌已罢,满座叫绝。便是听不甚懂者,也是个个称羡。 当日宾主尽欢,由是罢宴。司马相如并不多耽,道声告辞,携琴登车而去。 卓文君早已听出琴中深情,歌中暗语,乃命丫环前至馆驿,向司马相如传书递笺,详说倾慕之情。当天夜半,二人就驾马车私奔,还至司马相如老家成都。 百多里地,一夜即至。卓文君才知司马相如家徒四壁,并无一毫资产。 文君不悦,但至此已无退路,遂与司马相如复回临邛,向父卓王孙索取陪嫁。 卓王孙怒其私奔,坚持不与,复将文君赶出家门。 卓文君亦怒,乃怂恿司马相如向县令王吉借贷百金,便在父家门口附近开一酒肆,亲自当垆卖酒。卓王孙深感没脸见人,因此闭门不出。 县令王吉见此暗笑,便使衙中诸吏轮番前往卓府,劝说卓王孙:今文君已嫁作人妇,木已成舟。司马相如虽穷,但有大才,日后必成大器。公府中金银尽有,何使亲女当垆出丑? 卓王孙当不住众人苦口相劝,为遮家丑,乃归还文君衣饰,另给仆从百人,金钱百万。卓文君得金,乃与司马相如复还成都,求田问舍,以至富足过活。 镜头闪回,按下司马相如,复说汉宫之事。 汉景帝四年,太子刘荣被废未久,复立王美人所生胶东王刘彻为太子。 馆陶长公主刘嫖,欲将己女陈阿娇嫁为太子妃,王美人欣然应允。当时胶东王仅有五岁,长公主当面相问:太子愿娶表妹为妻否? 刘彻回答:若得阿娇为妻,当以金屋藏之。 长公主与王美人闻之,皆知大笑。金屋藏娇成语之典,源出于此。 景帝即立刘彻为太子,其后未久,继封太子生母王美人为皇后。 栗姬不善掩饰,只图一时痛快,说过几句不逊恶言,便使儿子丢失太子之位,自己也再无晋升之望。因见王美人母因子贵,被封皇后,由是大恚,终至抑郁而终。 丞相周亚夫上奏:太子并无过错,怎能轻易废黜?御史奉职进谏,焉可无故杀之? 景帝心中恼怒,含糊答道:此我家事,卿勿再言。 周亚夫却道:天子家事,便是天下之事。臣若不言,便失其职矣。 由是愤而上表,便辞丞相之职。景帝温言挽留,但对其自此开始疏远。梁王犹记前番吴王来攻,周亚夫按兵不救之恨,每在太后面前谮之,乃至窦太后亦对丞相不喜。 太子刘荣被废为临江王后,便至江陵就藩,在封国内谨小慎微,深自韬晦。两年之后,国中臣僚中欲讨好皇后,上书景帝,控告临江王刘荣侵占宗庙,修建宫室,逾制违礼。 景帝览奏大怒,命将刘荣召至长安,接受中尉郅都审讯。 刘荣奉诏,只得启行,由江陵出发北上。 江陵父老因感临江王宽厚贤德,空巷而出,前来送行。 临江王告别父老,上车即行;未料刚出北门,车轴忽然折断。刘荣换车而往,心中不乐。江陵父老见此情状,相对流涕,私窃言道:临行车覆,吾王其不反矣! 刘荣至京,不敢求见父皇,先至中尉府狱,接受质询。中尉郅都暗受王皇后指使,不仅对刘荣责讯甚严,并禁其上书给景帝。 窦太后怜其长孙无辜被废,今又被人诬告,便命从侄窦婴去中尉府中探视,并暗中送给刘荣刀笔,使其上书天子,为自己辩冤。 刘荣以为经受严讯,乃是出自父皇之意,由是心灰意冷。便即上书谢罪,后以刀笔割颈自杀。郅都大骇,不敢不奏。天子闻而哀悯,乃谥号为悯,命葬蓝田。 窦太后闻讯,勃然大怒,深恨郅都刑讯相逼,乃命天子追按其罪。景帝不敢忤逆太后,乃下诏诛杀郅都。临江王下葬之后,有燕子数万只衔土置于冢上,百姓见而怜之。 镜头闪回,叙述窦太后来历。 窦太后名唤漪房,河北清河观津人氏,出身名家,贤良淑德。 其父经历秦朝之乱,隐居观津,不问世事,清贫垂钓,不幸坠河而死。遗有二子一女,长男名唤窦建,字长君;次女窦漪房,少男窦广国,字少君。 汉惠帝时,窦漪房被选为家人子,入宫伺候吕后,称为窦姬。后被赐予代王刘恒为妃,随行代国,甘苦与共。刘恒即位为汉文帝,便册立漪房为皇后。 窦皇后为汉文帝育有一女二男。长女刘嫖,被封馆陶长公主;长子刘启,后为汉景帝;少子刘武,被封梁孝王。薄太后诏命追封窦皇后父亲为安成侯,母为安成夫人。 窦皇后入宫之时,母兄相继而死,只余亲弟窦广国,被人抢夺拐卖,就此下落不明。 窦广国几经转卖,终到宜阳,与商人为奴。一日行至山阴道上,偶遇骊山老母许负,说其将被封侯。窦广国只谓笑谈,听罢置于脑后。 这一日跟随主人贩卖丝绸,窦广国来到长安,住于客栈之中。晚餐已罢,与店中客人闲谈,闻说皇后姓窦,又是津观人,便怀疑是否自己亲姐。 窦广国为人多智,于是就此留意,详书自己幼时情事,贴身以藏。待宫中太监来为皇后采办之时,便将书信置于绢绸之内,夹带进宫。 窦皇后下令缝制衣物,宫女打开绸缎,翻见此书,不由大奇,便即呈递皇后。窦后览书已罢,这才知道同胞兄弟尚存于世,由是大哭,乃将此事奏知天子。 汉文帝闻而大奇,便诏窦广国来见,悉问旧事,命皇后在屏风之后听之。 窦广国记忆力甚佳,对天子所问应答如流,并且说道:小民幼时,姐姐离家之前,曾讨来藩汁为我洗头;又自邻家讨来食物,留给我吃,而后才安心离去。 窦皇后闻罢,在屏风后奔出,手拉窦广国痛哭流涕,姐弟由此相认。 文帝为之大为感动,乃赏赐窦广国财物田宅,后又命其寻找同宗窦氏兄弟,恩命阖族迁居长安。又挑选朝中品德高尚长者与之相处为邻,使窦氏兄弟皆成谦虚礼让君子。 景帝刘启即位,尊生母窦皇后为皇太后,并封舅父窦广国为章武侯;因长舅窦长君早亡,便封其子窦彭祖为南皮侯。又遍览诸窦子弟,才能以窦婴最著,遂加封为魏其侯。 窦太后素喜黄、老之言,故要求景帝与诸窦子弟必读道家之书,并尊其理。终景帝一朝,因为窦太后不喜儒家学说,诸儒家博士并无一人能被重用,是为史上奇事。 梁王既死,窦太后欲与皇后和好,乃请景帝封皇后兄长王信为侯。 丞相周亚夫谏道:高祖亲杀白马为盟,说非刘姓不能封王,无大功不能封侯,陛下忘之耶!若封王信为侯,是背先祖誓约耳。 景帝无话可说,以此回禀太后。窦太后闻言大怒,由此深恨周亚夫。其事之后未久,匈奴将军唯许卢等五人归顺汉朝。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集。(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