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奇祸,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狼狈奔逃。 江齐仓皇逃入长安,更名江充,乃向朝廷投书,告发赵太子刘丹,与同胞姐妹乱伦,又与父王嫔妃奸乱;并勾结郡国豪猾,狼狈为奸,恣意杀害国中大臣之事。 汉武帝刘彻览奏大怒,下令包围赵王宫,收捕太子丹,移入魏郡诏狱,判其死罪。 赵王刘彭祖乃是汉武帝异母兄长,为救儿子一命,遂上书称:江充耍奸弄诈,欲借陛下威严,以报私怨。因受缉捕逃亡,不知悔悟,反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诬陷我儿。即便如此,臣愿精选赵国勇士,前去抗击匈奴,为朝廷效力,以赎刘丹之罪。 武帝览奏心软,遂赦刘丹死罪,但废其太子之位。复在犬台宫召见江充,询问端地。 江充奉诏入宫,拜见天子。汉武帝观之,见其身穿妇人织丝禅衣,帽插鸟羽,走动时摇冠飞缨。更兼身材魁梧伟岸,英姿飒爽,容貌气派,与众不同。 武帝大喜,对左右近侍道:燕赵之地,果多奇士。 江充上前参驾,因善于奏对,武帝与其一番谈论,大为高兴,遂命赐宴,便加宠用。 内宫宴罢,江充谢恩,奏请出使匈奴,以平外患。 武帝因问:卿自请出使匈奴,可有成熟打算? 江充回奏:臣谓出使外国,应因变制宜,以敌为师,不宜预先打算。 武帝深以为然,命为谒者,出使匈奴。半年之后,江充果然不辱使命,赍持与匈奴单于所签和约盟书归来。武帝大喜,遂又拜江充为直指绣衣使者,负责督捕三辅境内盗贼,并监察京师豪贵子弟,侦其有无越礼之行。以此论之,江充当是中国史上首任情报局长。 当时贵戚近臣之中,多有骄奢僭越之辈。江充一一举报弹劾,奏请没收其车马,并命充军北营为卒,待命抗击匈奴。 汉武帝览疏,当即准奏施行。江充奉旨,即刻传文光禄勋中黄门,禁令该去北营待命近臣侍中,若无本人命令,不准出入宫廷,面见天子讲情请托。 贵戚子弟闻令惶恐,皆至宫门,向皇帝叩头哀求,表示情愿出钱赎罪。汉武帝允其各按俸禄爵位缴赎,数日之内,便得数千万钱,国库为之充盈,军费不愁。 汉武帝大喜,遂对近侍说道:江充忠直不阿,言语计策,皆称朕心。 江充外出巡察,偶遇馆陶长公主,坐车行于驰道。于是上前喝问:驰道者,天子及钦差专用,或传递边报所需。上至诸侯贵戚,下至黎民百姓,皆不得用。长公主为何放肆? 长公主车夫答道:非敢私用,是奉太后诏命。 江充说道:虽有太后诏命,长公主可以,随从车骑不可。 遂命部下,立将公主随从处罪,车马没收。京中勋贵闻之,无不惊骇。 江充随皇帝前往甘泉宫,遇太子刘据家臣,乘车行于驰道。便命立即擒拿,交官处置。刘据派人向江充求情:我非不舍车马,只不欲陛下得知此事。望江公高抬贵手,宽恕这次。 江充不理太子之请,径以其事上奏。 汉武帝下诏问责东宫,并赞江充:为人臣者,固当如此! 江充由此威震京师,但也与太子就此结怨,种下祸根。 汉武帝一生沉迷女色,后宫有多位佳人,此宠彼失。为重新获得帝王恩宠,后宫诸妃多请女巫入宫,试图以巫术固宠,并对其所嫉妒妃嫔,施以巫蛊之术。 一时之间,后宫迷乱不止,因巫蛊牵连朝中大臣事件,时有发生。 征和元年,汉武帝住在建章宫,偶见陌生男子带剑,进入中龙华门。因此不由大惊,怀疑此事非同寻常,便命禁卫,上前捕捉。 男子弃剑逃跑,其快如风。侍卫虽然尽力追赶,但也未能将其擒获,空手而回。中有认识该男子者,因向天子汇报:此人非别,乃是墨门高徒,人称阳陵大侠,朱安世是也。 汉武帝大怒,命将掌管宫门锁钥门候,皆都处死。又征调三辅地区骑兵,对上林苑进行搜查;并下令关闭长安城门,挨门挨户进行搜索。但亦毫无结果,朱安世竟如平地蒸发。 当时丞相公孙贺夫人卫君孺,乃是皇后卫子夫胞姊。子名公孙敬声,接替父亲担任太仆,骄横奢侈,从不遵守法纪。有次擅自动用军费一千九百万钱,事情败露,被捕下狱。 公孙贺因知天子诏令各地,紧急通缉阳陵大侠朱安世,于是上疏请奏,自愿负责追捕朱安世,为子公孙敬声赎罪。 汉武帝览奏,准其所请。公孙贺运用各方人脉资源,费尽心机,果将朱安世逮捕。 朱安世落网,反而笑道:丞相不擒我还倒罢,既捉我入狱,恐将要祸及全族! 公孙贺哪里理他?下令将朱安世立即投入监狱,换出儿子公孙敬声。 朱安世自狱中上书朝廷:丞相之子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其得知陛下将要前往甘泉宫,便使巫师在陛下专用驰道下埋藏木偶,口出恶言,诅咒陛下,以为巫蛊之事。 汉武帝贪色过度,此时身体不佳,一直怀疑有人以巫蛊之术咒己,阅览朱安世奏状,由是大怒,便命将丞相公孙贺逮捕下狱,下令严查。 后经调查,果在驰道土中发现木偶,上刻天子生辰八字以及咒语。 由是罪名属实,公孙贺父子百口莫辩,二人皆都死于狱中,并被灭族。同时还牵连阳石公主,并皇后卫子夫女儿诸邑公主,以及卫青长子卫伉,全部被杀。 卫氏在汉廷内部朋党,因此巫蛊之祸,损失殆尽。公孙贺死后,相位空缺,汉武帝乃任命涿郡太守刘屈氂为丞相,封为澎侯。 此时天下方士及各类神巫多聚集京师长安,大都以左道旁门奇幻邪术迷惑众人,无所不为。一些女巫通过钻营,至于宫中,教宫中嫔妃、美人躲避灾难办法,在每间屋里都埋上木人,进行祭祀。众嫔妃每当相互妒忌争吵,就轮番告发对方诅咒皇帝、大逆不道。 汉武帝大怒,命将被告发者一律处死。于是后宫妃嫔、宫女,以及受牵连之朝中大臣,前后共杀数百人之众。由此巫蛊之祸愈演愈烈,汉武帝疑心不止。有次白日小睡,梦见有数千木人,手持棍棒来袭。武帝霍然惊醒,感到身体愈加不适,精神恍惚,记忆力大减。 江充知道自己与太子及皇后卫子夫闲隙已成,见汉武帝已老,恐其驾崩后刘据即位,自己必被诛杀。便即定下奸谋,向武帝进奏:陛下之病,是因有巫蛊作祟,以至于此也。 汉武帝信以为然,便派江充为使,负责彻查巫蛊案。 江充奉旨,便率领胡人巫师,在京城中各处掘地,寻找木人。由此逮捕使用巫术者,夜守祷祝者,及自称能见到鬼魂者无数。并施以铁钳烧灼之刑,强迫认罪。 于是百姓相互诬指,官吏则参劾政敌为蛊,大逆不道。由是此案迅速升级扩展,从京师长安、三辅地区,乃至各郡国境内,死者共有数万人众。 汉武帝此时年事已高,怀疑周围左右之人都用巫蛊,诅咒于己。 江充窥知汉武帝疑惧心理,便指使胡人巫师檀何,上疏言称:臣见宫中,尚有蛊气。不将蛊气除去,皇上之病就不得愈。 汉武帝信之,遂派江充,复入宫中再查。 江充利用皇帝威势,直至宫禁深处,毁坏皇帝宝座,挖地找蛊。 汉武帝犹不放心,又派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等人,协助江充彻查。 江充先从后宫中妃嫔各宫着手,然后依次搜寻,一直搜到皇后及太子宫中。各处地面都被纵横翻起,以致太子、皇后再无容床之地。 按连闹了数日,江充最后扬言:各宫皆有巫蛊。太子宫中找出木人最多,另有咒语写于丝帛,内容大逆不道,应当奏闻陛下。 其实所谓在东宫掘出木人,皆其事先备之,以此栽赃太子。 刘据闻言大惧,乃问少傅石德:江充诬我,如何应对? 石德进言:公孙贺父子、两位公主,以及卫伉等,都被指用巫蛊害人之罪,而被杀死。今巫师与江充又从东宫挖出证据,太子便具百口,亦无法辩解矣。 刘据:如此,我只能等死耶? 石德:为今之计,只可假传圣旨,将江充等人逮捕下狱,彻底究其奸谋。 刘据:假传圣旨,是为谋逆大罪,似乎不可? 石德:陛下有病,住在甘泉宫中,皇后与太子屡次派人前去请安,皆都未能见到。奸臣今敢公然陷害太子,则陛下是否在世,实未可知。太子岂忘秦朝,太子扶苏之事乎! 刘据:即便如此,我怎能擅自诛杀大臣!不如前往甘泉宫请罪,或许侥幸无事。 石德无奈,只得答应。 太子欲往甘泉宫见驾,但闻内侍来报:门外全是江充所派禁军,不许东宫之人出外。 刘据闻报大怒,万般无奈,只得对石德说道:便依师傅之计,立即行事! 秋七月初九壬午,少傅石德假作天子圣旨,派门客冒充皇帝使者,逮捕江充等人。 刘据戟指大骂:赵国奴才!扰害赵王父子,还嫌不够,今又来害我父子! 乃命将江充以及胡人巫师,皆都置于柴堆之上,烧死在上林苑中。杀死江充之后,刘据即派侍从门客无且,携带东宫太子符节,乘夜进入未央宫长秋门,通过长御女官倚华,将前事报告卫皇后;然后调发皇家马车运载射手,打开武库拿出武器,又调发长乐宫卫卒。 长安城中一片混乱,街市中纷纷传言:太子造反! 宦官苏文趁乱逃出,急至甘泉宫中,向汉武帝报告:太子诛杀江充,起兵造反! 汉武帝:太子绝非谋反之人。定是惧被江充等人谄害,方生此等变故。 因而派出使臣,去召刘据前来面询。 使臣不敢进入长安,行至中途而返,回报天子:太子已经造反,要杀为臣! 汉武帝大怒,且尚犹疑。 丞相刘屈氂听到事变消息,逃出长安,派长史乘驿站快马,奏报天子。 汉武帝问道:丞相而今何为? 长史回答道:丞相封锁消息,没敢发兵。 汉武帝怒道:事已沸沸扬扬,有甚秘密可言!着即捕杀叛逆。应以牛车为掩护,不与叛逆短兵相接,杀伤过众!紧守城门,决不可使叛军冲出长安! 长史以此还报丞相,刘屈氂既奉玺诏,发兵来攻太子。 太子刘据在未央宫中,向文武百官发出号令:陛下因病,困居甘泉宫中,内外信息不通,奸臣乘机叛乱。我故诛杀叛贼江充,胡人巫师,公等宜为我作证。 百官闻此,齐都称诺。 汉武帝意识到事态严重,乃从甘泉宫返回,到长安城西建章宫,颁布诏书,征调三辅附近各县军队,部署二千石以下官员,皆归丞相统辖。 刘据此时无以自辩,只得再次假传圣旨,将长安官狱中囚徒赦免放出,发给武器,统归少傅石德及门客张光分别统辖;又派长安囚徒如侯持节,征发长水、宣曲两地胡人骑兵。 侍郎马通持天子符节前来,闻说太子调兵,立将如侯逮捕处死,太子就此败局已定。 刘据来到北军大营,将护军使任安召出,颁与符节,命其发兵。 任安拜受符节,返回营中,闭门不出。 刘据知道诳军之计已被识破,只得离去,将长安市民数万人武装起来,来迎天子禁军。到长乐宫西门,正遇丞相刘屈氂率兵而至,二话不说,就此开战。 双方会战五日,死亡数万人,血入街边水沟,满城皆赤。 十七日庚寅,刘据兵败,南逃长安城覆盎门。司直田仁率兵把守城门,因觉太子是与武帝父子误会,不愿逼迫太急,故使刘据得以逃出城外。 汉武帝诏派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携带皇帝谕旨,进宫收回皇后玺绶。 卫皇后不愿受辱,饮鸩自尽。 战事已毕,天子诏命叙功:马通擒获如侯,立有大功,封为重合侯;长安平民男子景建,跟随马通擒获石德有功,封为德侯;商丘成奋战擒获张光,亦封为侯。 叙功已罢,然后罚罪:任安老于世故,虽未从太子造反,但亦未制止,是欲坐观成败,对朝廷怀有二心。田仁纵放太子出城,与谋反同罪,与任安皆判腰斩。东宫门客凡曾跟随太子出入宫门者,皆都一律处死;凡随刘据谋反者,一律灭族;凡非出于本心,而被刘据挟迫参与叛乱者,一律放逐敦煌。命在长安各门设置屯守军队,诏捕太子。 群臣闻说皇帝诏捕太子,不知如何是好。壶关三老令狐茂闻此,仗义上书。其书略云: 人生在世,父天母地。故天平地安,阴阳和调,物乃茂成;父慈母爱,室家得中,子乃孝顺。阴阳不和,则万物夭伤;父子不和,则室家丧亡。昔者虞舜,孝之至也,而不中於瞽叟;孝己被谤,伯奇放流,骨肉至亲,父子相疑。由是观之,子无不孝,父有不察。皇太子为汉适嗣,承万世之业,体祖宗之重,亲则皇帝宗子。江充闾阎隶臣,陛下显而用之,衔至尊之命迫蹴太子,造饰奸诈,群邪错谬,是以亲戚之路鬲塞而不通。太子进则不得上见,退则困於乱臣,独冤结而亡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杀充,恐惧逋逃,子盗父兵以救难自免,臣窃以为绝无邪心。昔江充谗杀赵太子,天下莫不闻,其罪固宜。陛下不省,深过太子,发怒举兵求之,三公自将,智者不言,辩士不说,臣窃痛之。唯陛下宽心慰意,少察所亲,毋患太子之非,亟罢甲兵,无令太子久亡。臣不胜惶悚,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阙下。 奏章递上,汉武帝感动醒悟,但未公开颁布赦免太子诏书。 太子刘据向东逃到湖县,隐藏在泉鸠里。地方官闻讯前来围捕,太子量难逃脱,便紧闭房门,自缢而死。太子妃良娣及其二子,皆被官兵杀戮。最后只余一个皇孙,尚在襁褓之中,被廷尉监丙吉发现,隐藏衣底,还家交给夫人照料。 征和三年,守卫汉高祖祭庙郎官田千秋上奏,为太子刘据鸣冤。其奏疏略云: 子用父兵,罪应鞭笞。太子误杀,又有何罪!臣冒死上奏,以为太子辩冤。 汉武帝览奏,霍然醒悟,诏升田千秋为大鸿胪,下令将江充满门抄斩,烧死苏文。因怜惜刘据无辜遭害,便在皇城内修建思子宫,又在湖县修建归来望思之台。 直到此时,太子冤仇终于得报,汉室朝野却亦元气大伤。 太子得以平反,内侍郭穰密告天子,说丞相刘屈氂夫人诅咒天子,并与贰师将军李广利之妻共为祷词,欲祝昌邑王为帝。 汉武帝览奏,因思太子含冤,皆因丞相率兵逼迫之故,命将刘屈氂腰斩于东市,其妻则枭首华阳街。李广利妻子,亦命逮捕入狱。 李广利当时正在前线征战,得知妻子被捕消息,仓促出击匈奴,以求将功折罪。未料一战兵败,遂不敢再回长安,便即投降匈奴。可叹边关大将,亦被巫蛊之祸牵累。 镜头闪回,叙说李广利来历。 李广利者,中山国人,皇子昌邑哀王刘髆舅父。另有二弟,一名李延年,一名李季。 时有中亚古国西域大宛,位于葱岭西北山麓,天山山脉西端南麓,盛产宝马,因汗出如血,故称为汗血马,又被誉为天马。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时曾见此马,回报武帝。 汉武帝闻之,便命车令为使,带黄金二十万两,又以黄金铸成与真马一般大小,去贰师城求换汗血马。大宛王毋寡不知汉朝强盛,一口拒绝。 汉车令大怒道:你小小大宛,得罪大汉,必将死无噍类! 说罢,当殿以巨杵棰破金马,转身离去。大宛王恼怒汉使无礼,便命东部属邑郁成王,半路拦住汉朝使节,杀死使团部众,夺走所带黄金财物。 汉武帝闻而大怒,遂拜李广利为贰师将军,统兵六千,与郡国品行恶劣少年数万人,前往攻打大宛,抢夺汗血宝马。并命浩侯王恢,为先锋向导。 李广利奉旨,引军西至盐水。沿路小国恐慌不已,都各守城堡,以拒汉军。汉军乏粮,到达郁成之时,兵士只剩数千,皆都饥饿疲乏至甚。由是攻打郁成大败,只得撤退。 汉军往返两年,回到敦煌之时,士兵只剩下十分之一。 李广利遂派使者,上奏汉武帝,请求回师长安,再增援兵来攻。汉武帝得知所奏,大发雷霆,派使者拦守玉门关,说军人敢有入关者立即斩之。李广利大惧,因而留驻敦煌。 太初元年夏,浞野侯赵破奴对匈奴作战不利,损失士兵二万。汉朝众官奏请调回攻打大宛军队,专力对付匈奴。汉武帝认为既已出兵讨伐大宛,若不能下,则必为大夏、乌孙、轮台等国见笑。乃惩治邓光等建议撤兵等官,赦免囚徒步卒,征调边境骑兵,再征大宛。又增带牛十万头,马三万匹,驴、骆驼以万数计,兵器弓箭极为齐备。 由是全国骚扰动荡,相继供应征伐大宛,共有五十余校尉军官出征。 武帝又增派甲卒十八万人,到酒泉和张掖以北驻守,并新置居延、休屠两县。更征发天下诸郡,载运干粮供给汉军,驱车载运者络绎相连,直到敦煌。 又授任两名善相马者,以为执驱马校尉,准备攻破大宛以后,选取彼国良马。 李广利二次出征,队伍庞大,沿途各国无不迎接,出粮供养军队。大宛军迎战不利,据堡藉城墙守卫。汉军引水攻城,大宛坚守四十余日,陷入困窘。 大宛众臣大惧,相互商量:汉朝攻我,并无别故,只因我王毋寡隐马不献,擅杀汉使。今亡国灭族在即,不如杀王献马,汉军之围当解。 商议已定,于是杀死宛王毋寡,持其首级来见汉将李广利,答应献马求和。 李广利:我若不许,又当如何? 大宛使:将军来此,无非是为汗血宝马。汉军若是就此止攻,我国好马任取,并供粮食。如不肯止兵,我国则必杀尽好马,拼死以拒。康居救兵到时,内外夹攻汉军! 李广利闻此,问于众将。便有谋士进言:闻说大宛城内,今已找到会穿井汲水者,又兼城内粮食丰足。今宛王毋寡首级已得,又获汗血宝马,何不就受大宛之约? 贰师将军闻此,信以为然,遂许议和。 大宛人大喜,于是放出好马,任汉兵自行挑选,并送粮食,供养汉军。 李广利乃命挑选上等良马数十匹,中等以下三千余匹,送回长安;更立大宛人亲汉大臣昧蔡为国王,与其订立盟约,然后撤兵。 便在此时,信使来报:校尉王申生、大鸿胪壶充国失机,被郁成王击败斩杀! 李广利闻报大惊,遂命搜粟都尉上宫桀为将,领兵前去报仇。郁成王闻说汉军大至,知道不能抵敌,只得弃城逃走,投奔康居国王。 上官桀攻取郁成,在后紧追不舍。 康居国人闻说汉军已经打败大宛,不由大惧,遂将郁成王擒拿,献给汉军。上官桀斩杀郁成王,由是反归,将其首级呈报贰师将军。 贰师将军凯旋东归,所经诸国,皆都打发子弟跟随汉军,至长安纳献贡物,谒见天子,留为人质。汉军此番出师十万,返回者只有一万余人,军马一千余匹。 汉天子不问伤亡,下诏叙功:匈奴今虽远徙漠北,犹断我与西域诸国道路。贰师将军李广利征讨其罪,战胜大宛。赖天之灵,溯河山,涉流沙,通西海,山雪不积,获宛王首级,珍怪之物,皆都陈列汉庭。叙论大功,敕封李广利为海西侯,食邑八千户。 又封赵弟为新时侯,军正赵始成为光禄大夫,上官桀为少府,李哆为上党太守。被封为九卿者三人,诸侯相、郡守、二千石级官吏者一百多人,一千石级官吏以下者一千多人。自愿随军参战者,赏封皆出望外,因犯罪从军者免罪,不计功劳。 天汉二年,李广利受命,领三万骑兵出酒泉,击匈奴右贤王于天山,虏万级而还。期间汉军被匈奴大军围困,折损十之六七。 因杅将军公孙敖同时领军出西河,与强弩都尉路博德在涿邪山会合,无功而返。 骑都尉李陵自请领五千步兵出击匈奴,遇且鞮侯单于主力,终至兵败投降。 李陵字少卿,陇西成纪人,乃是飞将军李广长孙。善于骑射,有仁爱之心,谦让下士。汉武帝认为其有乃祖李广风范,便命为骑都尉,带领精兵五千,驻酒泉、张掖等地。 李广利首征大宛,命李陵带其五千兵马随后。 行至边塞,武帝诏令李陵留下大军,只率五百轻骑以出敦煌,至盐水迎接李广利回师。此番李广利出击匈奴,武帝命为后军,兼为李广利大军运送粮草。 李陵闻此出击匈奴良机,乃主动请命:臣所率领屯边将士,都是荆楚勇士,奇材剑客,力可缚虎,射必中的。望能独当一面,休使只做贰师将军运输队也。 武帝问道:卿乃名将之后,此言是也。朕发骑军三万,再无马匹拨付贤卿,奈何? 李陵答道:陛下不须拨付马匹,臣请只用五千步兵,直捣单于王庭。 汉武帝为其勇气所感,便即同意,命回营整顿步兵,诏令强驽都尉路博德,率领本部兵马,在中途迎候李陵部队,为其副将,共同出兵。 路博德曾任伏波将军,羞为李陵后备,便上奏道:今值秋季,匈奴马肥,不可与之开战。臣请来春,与李陵各率酒泉、张掖五千骑兵,分别攻打东西浚稽山,则必获胜。 武帝见奏大怒:朕本欲拨给李陵马匹,他说要以少击众。今匈奴侵入西河,卿又谓待至来春!既如此,速带你部赶往西河,守住钩营之道! 又传诏李陵:命卿九月发兵,从险要庶虏鄣出塞,到东浚稽山南面龙勒水一带,徘徊以观敌情。如无所见,则沿浞野侯赵破奴所经路线,前抵受降城休整,快马回朝报告! 李陵只得领旨,率领五千步兵从居延出发,向北行进三十日,到浚稽山扎营。 乃将所经过山川地形,绘制成图,派手下骑兵陈步乐赍图,回朝禀报。 陈步乐来见天子,陈说李陵带兵有方,将士死力效命,武帝大喜。 李陵扎营未久,忽遇匈奴单于主力,被三万骑兵包围。 李陵并不心慌,下令三军:驻扎两山之间,以大车为营垒,前持戟盾,后用弓弩。闻鼓而进,鸣金收兵,违令者斩! 众兵声诺,震动九天。匈奴见汉军人少,径直扑向营垒。 李陵挥师搏击,千弩齐发,匈奴兵应弦而倒,瞬间大乱。匈奴军败退上山,汉军随后追击,杀敌数千,军威更壮。 单于大惊,不敢小觑李陵,乃召集左贤王、右贤王部八万骑兵,一起围攻汉军。李陵寡不敌众,向南且战且走,数日后被困山谷之中。连日苦战,很多士卒中箭受伤。 李陵下令:三伤者车载,再伤者驾车,一创者战斗!军中女子,全部杀之! 次日再战,汉军再无顾忌,斩匈奴首级三千,向东南方突围,沿龙城故道撤退。复行四五日,被大片沼泽芦苇挡住。 匈奴军见汉军进入苇丛,不敢深入,遂在上风头纵火,欲将汉军烧出歼灭。 李陵也令将士放火,烧出一块空地,由此得以自救,退到山下。 匈奴单于候在南面山头,命骑兵发起攻击。 李陵率兵进入树林,展开济南,又杀匈奴兵数千,并发连驽,射击单于。 单于立脚不住,只得下山退走。李陵捕得俘虏,讯问对方虚实。 俘虏招供:我家单于见将军如此能战,以为必有伏兵在前。于是下令,务必再度猛攻,不能破敌,便即撤军。 李陵闻知,次日更加顽强奋战,复又杀伤匈奴兵二千。匈奴军见不能胜,准备撤走。 当天夜里,汉军侯管敢因被校尉凌辱,逃出军阵,投降匈奴,并报单于:李陵军无后援,箭矢已尽。只有李陵将军麾下,及成安侯韩延年手下各八百人,尚可一战,分掌黄白二色旗帜。大王若派精兵,射杀旗手,可破汉军战阵。 单于闻言大喜,乃命骑兵,合力攻打汉军。 李陵处在谷底,率军南行,箭矢射光,便弃战车而去。因命剩余三千士兵,斩断车轮辐条以为武器,军吏皆持短刀前行。前被大山所阻,汉军士卒多被砸死,进退失据。 黄昏之后,李陵独步出营,对左右护从道:不要跟我。某一人去干掉单于! 出谷独站良久,不能破围,只得还归,叹道:兵败如此,惟求一死而已! 部将劝道:将军此战,已经威震匈奴,虽败犹荣,陛下必不会怪罪将军。昔浞野侯赵破奴,虽被匈奴俘获,后来逃回,陛下仍以礼相待,况将军乎! 李陵喝道:住口!我不战死,不为壮士。再有利箭数十,足以突围!可惜弓断矢绝,只有束手待擒矣。公等不如分散以出,若能突围,便在边塞遮虏鄣会合。 夜半时分,李陵与韩延年上马,率十余名壮士冲出,吸引敌军,以使部众突围。匈奴数千骑兵紧追,韩延年回身相迎,力尽战死。李陵见胡骑围拢,仰面长叹,于是下马受缚。 部下四散逃命,逃回塞内者,仅四百余人。边塞守将上奏朝廷,陈说李陵全军覆没。 武帝闻奏,想必李陵已经战死,甚为悲悯。其后未久,得知李陵已降匈奴,复又大怒。文武百官皆都上书弹劾,奏说李陵辜负君恩,应当罪其家人。 太史令司马迁向与李陵交厚,于是力排众议,具折上奏,为好友辩解。其疏略云: 李陵侍母至孝,对士卒以信,奋不顾身,以赴国家危难,实有国士之风。今提五千众徒,深入匈奴腹地,转战千里,搏杀数万之师,敌人死伤无数。矢尽道穷,赤手空拳,仍殊死搏斗,奋勇杀敌。得部下以死效命,古之名将,不过如此。虽终战败,但杀死杀伤敌人战绩,足以传扬天下。臣谓其所以不死,必有奇谋,是欲立功赎罪,以报陛下也。 武帝览奏大怒:狡词诡辩,实为党私欺君! 遂令将司马迁夺去官职,下狱待处。 期年以后,武帝忽然悔悟:李陵出塞之时,朕本来诏令强弩都尉接应,只因受此奸老贼欺哄,骗朕改变诏令,才使李陵全军覆没。 于是便派使者,慰赏李陵残部;又派因杅将军公孙敖,带兵前去营救李陵。 公孙敖不敢深入匈奴王廷,谎奏武帝:臣奉命出塞,擒得匈奴俘虏,谓李陵早降匈奴,并任高官,帮单于练兵,以对付汉军。臣故未能接应,请陛下详察。 汉武帝听罢大怒,信以为实,立即下诏,命将李陵母亲、兄弟及妻子全部诛杀。自此陇西一带士人,都以李陵不能死节,而累及家族为耻。 此后汉使到达匈奴,见到李陵,以其家事说之。 李陵大恸,对使者说道:我为汉朝,领步卒五千横扫匈奴,因无救援而败。有何对不起汉天子处,而要杀我全家? 使者答道:陛下听说少卿在为匈奴练兵,将欲对付汉军,故此怒而杀之。 李陵仰天悲怆,痛哭失声:是谁为陛下说此者?彼是李绪,非是我李陵也! 使者惊道:公此言何意? 李陵:李绪乃是塞外都尉,亦表字少卿,驻守奚侯城,早年便已投降匈奴。因主动肯为匈奴练兵,故单于对其优礼有加。李陵力尽被擒,始终不降,故被软禁,以至今日! 汉使闻此,喟叹良久,无语以答。 李陵因恨李绪为匈奴练兵,而使自己全家被诛,便派部将潜入李绪府中,将其刺杀。匈奴大阏氏闻报大怒,为此要杀李陵;单于不舍,命人将李陵悄悄放走,藏到北方。 武帝既诛李陵全家,复又迁怒司马迁,谓其诬罔,按律当斩。 当时司马迁正在撰写《史记》,面对大辟之刑,上书请奏:臣若慕义而死,虽名节可保,然书未成,名未立,是与蝼蚁之死无异。愿以腐刑赎死,俯请允准! 汉武帝览奏,诏命准许。司马迁遂受腐刑苟活,最终完成史籍巨作《史记》。 画外音:征和二年,《史记》全书完成。共计一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余字,包括十二本纪、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十表、八书。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李陵诈降匈奴,本欲有所作为,未料只因公孙敖一言谎奏,全家族诛,结果弄假成真,诈降变为真降。阏氏死后,单于复召李陵回到王庭,将女嫁之,立为右校王。 天汉四年,武帝诏令:兵分四路,再伐匈奴。命李广利率兵十万,六万骑兵,七万步兵,北出朔方;强弩都尉路博德,领军万余,前与李广利会合;游击将军韩说,率步兵三万,以出五原;因杅将军公孙敖,率骑兵一万,步兵三万,以出雁门。 匈奴且鞮侯单于闻知,命将妇孺家眷及资产迁至余吾水北,自率十万大军,在余吾水南岸列阵,与汉军接战。 两军相遇,就此交锋。李广利与单于激斗十余日,连战不利,突围而归;韩说空去白回,亦无所得。公孙敖与左贤王交战,见战局不利,收兵而回。 征和三年,匈奴为报复汉朝,发兵入侵五原、酒泉,掠杀边民。两地汉朝守军出战,均自不利,领兵都尉全都战死。 汉武帝闻报大怒,再命李广利为将,率七万大军出于五原迎击;同时诏令御史大夫商丘成,率三万余人以出西河;重合侯马通率四万精骑,西出酒泉千余里包抄。 匈奴狐鹿姑单于听闻汉军重兵压境,命将辎重尽数徙往赵信城北面郅居水;自率精兵,在姑且水列阵以待。左贤王亦将族人迁移,徙至余吾水六七百里外,兜衔山下。 商丘成疾道深入数百里,未见匈奴军队,不敢深入,无功而返。 狐鹿姑单于闻报,遂使本族大将为主,汉朝降将李陵为副,率三万余骑,一路追击,至浚稽山相遇,就此交锋。 商丘成反兵相迎,转战九日,攻破敌阵,杀伤匈奴极众。又至蒲奴水,匈奴军见战局于己不利,只得收兵而回。 重合侯马通带兵挺进至天山,匈奴使大将偃渠与左右呼知王迎敌,胜败不分。 李广利担心车师国军队阻碍马通部军,于是派闓陵侯带兵包围车师国,俘虏车师国王。由是再次出塞,在夫羊句山大败匈奴。乘胜追击至范夫人城,匈奴四散奔逃。 便在此时,内者令郭穰密告武帝:丞相刘屈氂妻因其夫多遭陛下责备,便请巫师祝诅陛下早死。刘屈氂又与李广利勾结,在军营中向天神祝祷,希望昌邑哀王刘髆为帝。 武帝闻言大怒,令廷尉查办,终将刘屈氂处以腰斩,妻儿斩首,李广利妻儿囚禁。 李广利正与匈奴作战,听到妻儿被捕收监,便如五雷轰顶,忧虑害怕,不知所措。因欲立功赎罪,便乘前胜之威挥师北进,深入匈奴,直至郅居水。 匈奴军已经离去,李广利乃派护军率领二万骑兵,渡过郅居水,继续向北挺进。遂与匈奴左贤王相遇,两军接战。汉军大胜,杀死匈奴左大将及众多士卒。 便在此时,长史与决眭都尉煇渠侯商议,以为李广利不惜全军安危,以求立功赎罪,恐必招致失败,便暗中策划将李广利扣押,止其盲目冒险。 李广利觉察,命斩长史,率军南撤。由此汉军往返千里,疲劳已极。(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