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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春(1 / 1)

“师傅,麻烦去秀莲小镇”标准的普通话亮亮的嗓子细听语气中带着疲惫,一个女子上车手里拎着两个大礼盒,围着一个白绿相间的围巾,黑色的大衣,整个人是灰扑扑的。 “秀莲小镇离这还有点距离,姑娘累了可以眯会”司机师傅搭话,后座的女子客气的笑了笑,默,又把视线放到了手机上,因为刚才女子放礼盒的时候师傅把车内的灯打开了,这时才看清女子的脸,圆脸杏眼笑起来眼角有细小皱纹,高鼻梁,像电视上那些人一样长得漂亮又标志 “姑娘是本地人吗,这么晚了是回家还是走亲戚呀,现在的年轻人呀都太拼了,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真把自己当电影里的蝙蝠侠了,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想想自己的爸爸妈妈”可能是司机师傅的话有点多,被女子当成了不怀好意她并未接话,毕竟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车内又一次平静了。 黄昏时远方的天空上大片大片的云,红色的。近处却已经接近黑暗。 一会司机接起一个电话,后座的女子这才抬起头望了望窗外,路灯接替了太阳守护起了行人,电话那头的语气有些着急,司机用着那种西安普通话的腔调回应着没事没事,出来接个人,不用担心~ 突然间他说:我老婆打来的电话,怕我出事,呸呸呸,说错话了不吉利不吉利。后座的女子依然看着窗外,车窗外的树在不断向后奔跑。 “不会的,我们和爱的人都会长命百岁”女子垂着眼眸安慰着 “姑娘一听就是读书人,说话文緅緅的又好听”司机师傅笑呵呵的说,过了一段路“我有一个开出租的老朋友,今天去世了,心梗,被发现的时候车就停在距离医院几百米的地方,就差几百米就能到了,没撑住,把车开到路边,三个小时后才被发现” 女子的眼神终于从窗外收回,又随着司机师傅的话聚了聚又散了散,司机师傅的眼神则随着前方的树,一直奔跑。 司机有些哽咽又有些责备的说,我们都认识二十年了,他自己肯定有感觉才会往医院开,可是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他老婆有糖尿病,还有两个儿子,大的上了大学,眼看能分担压力了,小的上高中呢,学习好,在我们这一中能排的上名的,亲戚朋友都不敢告诉他老父亲怕跟着走了”昏黄的灯光下有什么东西从司机脸上擦过,可能是蚊子吧。在这个初春,这里下了一场大雪,大雪压垮了一棵树,雪下弥漫着许多悲伤。 出租车上的灯牌显示是空车,继续向前走着。 小区旁边水果店坐着两个老姐妹“哎呦这些小姑娘就爱穿这种洋气的,多冷的天都要这样穿,阳阳周日回来的时候也这样,我又给她加了条裤子““你看你赶不上时代,人家年轻人这是时髦,”“我记得年轻的时候就你爱打扮,你还记得·······” 那个女子下车后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小区门口站着,偶尔低头看几眼表,像在等什么人,天色已完全黑了, 这个小区应该是个好小区,装修的很气派,门口的路灯沿街道一直亮着, “祝煊,好久不见”一名身穿灰色风衣,白色衬衫,灰色阔腿裤,脚踩灰色德讯鞋的女人站在远处,轻轻地说, “好久不见,江梨”祝煊笑了笑,伸出手将礼物递给江梨,“先进屋外面冷”“好”可能是许久未见两个人之间交流很平淡, “来看我哥的?”江梨先起的话“对,也来看看伯父伯母,你呢最近怎么样”“挺好的,进来吧,说着江梨从玄关里拿出一次性拖鞋,“别嫌弃,换上吧,”祝煊换好后,江梨推着行李走到侧卧“你看看住这间可以吗?”“可以的,我就住一晚,明天就走了”祝煊随性的答道, 江梨手上的动作一顿,“这么着急,最近工作很忙吗”“还行吧,台里事多”祝煊平常的说,江梨不合时宜的问了句:祝煊你放下了?“嗯?什么?放下了,其实早就放下了,你们不是都放下了吗,” 祝煊开始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平静的回答着,江梨却不以为然,“今天我给伯父伯母打了个电话,告诉了他们我明天去看你哥哥,伯母说她和伯父就不去了,等有时间再去”祝煊继续说着, 整理好了今晚祝煊要住的次卧,江梨走出来“对,我爸生病了,最近血压又高了,我妈就说先不去了,明天能去我们家吃饭吗”“可以”祝煊没犹豫,“这么爽快”江梨心中有点诧异,毕竟以前每次都不容易呀, “我要走了,天津幕后缺人,我转过去”祝煊的一句话使江梨知道了她刚才那句话不是自欺欺人,她真的在努力剥离以前,她这才仔细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记忆中那个清纯温婉的少女渐渐的变成面前的这个女人,当时少女的眼中蕴含着泪水,现在呢,现在面前的这个女人眼中坚定又疏离,只是眼角下有几条小细纹。祝煊变了,岁月不断攻击她,防御的本能下她穿上盔甲成为了一名战士。经历过战斗,所以她的盔甲有细纹。 时间是审判官,降罪于每一个说话的人。“喝酒吗,我去买”祝煊问,江梨在她询问的声音中回过神来“我去吧,你不知道在哪里买”“那我们一起去吧”“没事,你在这歇会吧,我自己快去快回”江梨否定了祝煊一起去的提议,快步走出房门,她的眼睛已经模糊了,关门时,泪水终于落下,她以前只觉得祝煊会永远记得她哥,她哥也永远爱着祝煊,那么这个故事就永远不会完结。只是她忘了男主角已经穿过群山走向终点,而女主角在群山中早失去了年少时攀登的勇气。其实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接受了哥哥去世的事实,但她没想过祝煊会接受,并选择去忘记,她作为这个爱情故事的见证人,本以为生离死别是最悲剧的,却没想到忘记却是最悲剧的。 江梨边走边哭,她好难过啊,只是她还要买酒,她想起来在大学时候虽然祝煊比她小,但比她坚强多了,她有一次和室友吵架了受了委屈,她一边哭一边去找她哥告状,江苡仁不仅没安慰她,还把她哭的样子录下来,嘲笑她,祝煊好不容易哄好的,又哭了。 江梨不知道这一路被别人怎么看待,等她缓过来的时候,她手里拎着酒,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她已经不顾形象,打开门,随意地把酒放到地毯上,从冰箱里拿出几天前的蛋糕,把不知道在次卧捣鼓什么的祝煊拉出来,“祝煊,可以跟我说说吧,”江梨感觉自己现在每说一句话心就抽一下,刚管理好的眼泪又一次是去控制,她知道祝煊脾气不是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柔,她倔强任性,不顾后果。但她又单纯真诚善莨,在她们没见面的时间里祝煊过的好像不太好, “咱两有两三年没这样了吧,我记得是从你刚开始带编导班的时候,好像是那时候咱两越来越忙,之后就算再见面也是寒暄几句后又各忙各的”祝煊勉强的笑着,眼里亮晶晶的,她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怎么正面回答江梨的问题,她不知道自己受了委屈,但她又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她也想哭,可哭不出来。 祝煊看向江梨,江梨这回是边喝酒边哭,说话的功夫地上已经有两个空啤酒瓶了,良久的沉默,“啊啊为什么呀为什么好人不偿命?为什么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为什么坏人还能大富大贵?谁规定的”江梨已经没有坐在地毯上了,她比手划脚的,好像可以将世上不公躯体化。 祝煊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江梨,客厅的灯正好在江梨头上映出一个光环,可能是在酒精的渲染下,祝煊脑海中浮现的是‘神女爱世人’,对神女,神女说的话肯定对,祝煊也想问出这个问题,可她自己却忽然说“可能是要好人去享福了,留下罪恶的人享受春天”祝煊依然没什么大的动作。只是看向江梨的眼睛,一滴泪落下。 神女你是对的妈,我就是恶人,我的爱人是个大善人,所以他去享福了。这时候祝煊已经不信神了,她只信自己的爱人是善人,只信他是去享福了,只信这个在过去四年能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一句话,仰头看着灯的时候,泪水流下来她想司机的朋友应该也是个善人。 祝煊抓起一个瓶子就往口中送,液体流入空中,泪水滚落,迷迷糊糊的听到江梨问:你这回是不是永远不回来了。 祝煊这人有个特点喝完酒就变的更是沉默是金,这个问题她不知道“你是突然想开的吗?”江梨眼看之前问题得不到答案就继续问了下一个,你看没人愿意一直呆在原地,就连寻求的答案都一样。 “我爸生病了,说是心脏的问题,家里人谁都没告诉我,还是做完手术我和我姐打电话时候,她说漏嘴了,电话里我妈哭了,说是也没告诉我弟弟,怕我们在外面担心,她自己之前也是晕倒了,幸亏没磕到脑袋”祝煊表情是愧疚和痛苦的,她以前太任性了,那时候,觉得只有她的爱人需要她,可现在,泪滴奔涌着,江梨看着她的表情,回想着在刚上大学时候,她两个彻夜谈心,那个时候祝煊没满十八,总是向往着长大,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所以她总说祝煊思想幼稚, 夜深了,她们继续谈着许多。 八点钟的闹钟响起,江梨关掉翻了身继续睡,祝煊收拾好了,其实昨天她们两人商量好要一起去,可看这样子江梨一定起不来,把行李推到门口停住,又把昨天的食物残骸与酒瓶装起来,走到小区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师傅,麻烦去如家酒店”祝煊定的是今天晚上十一点的机票飞天津,不急,时间还早,现在她要去酒店,换一身漂亮的衣服去赶赴一场离别, 其实说是春天,但是对于祝煊穿的黑色收腰裙子来说,还是冷的,“师傅,咱们走阳光之城购物中心那条路”“呦,姑娘,那路可就绕远了,那块还老是堵车”“咱们不是打表计价吗”“对对“司机转头看了看后座的女人,她正看向车窗外,冬天栽的小树有些过早成熟已经长出绿叶了,绿化道的花朵身上的保暖衣,如今也脱了下来,“又到了春天”祝煊口中呢喃着,心中思念着,她呢喃着春天,思念着爱人,她的爱人江苡仁因病死于2015年春,四季已入轮回,这是第五个春天。 祝煊下车付完钱,抱着半路买的花,向里头走着。 灰色的高跟靴子打在地上,是有情人约会前的钟声。 她刚刚多给了司机一百,毕竟谁开出租都不愿意来墓园,嫌晦气,其实以前她也害怕,但现在她在这世间经历过太多灰色了,有一段时间甚至很希望江苡仁能把她带走,可是她连梦都没梦到过他。 自己是个胆小鬼,死亡竟然还需要爱人的逼迫。这个墓园老是喜欢种些花呀草呀的,去年在江苡仁墓前种了颗香椿树,伯父伯母害怕挡了风水还找人看了看,说没大碍,且对亡者有好处。 见到久违的爱人,祝煊的心中很开心,把花束放到墓前,照片上的男生白白净净的,笑的很好看,今天阳光也很好,祝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前后左右看了看,墓前香椿树好像长得有些快,树上的绿叶子有点多,看起来不是初春,倒像是立夏。 “看来你过的很开心啊”祝煊笑许多着对前方说,前方只是一个墓碑,她没法得到回应,“好久不见”“今年的春天来的比较早多,现在穿裙子也不冷了”“你知不知道别人和你说话,你不回应是很不礼貌的”祝煊语气有些急躁了,香椿叶子摇动,她平静了些,“去年世界杯,巴西队止步四强了”“加布列的战争已经停止了”“当时新年你许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女人每说一句话都有些停顿,三句话说完了后,微风已经不能平息女人的心情了,她烦躁的挠了几下精心准备的发型,拽着自己身上的黑裙子,扬了扬下巴,“迪家最新款怎么样,眼光不错吧”这时正值11时,墓园无风也无浪,只有几棵树和一些年幼年的花,“回答我,回答呀,说话呀,快说话,回答我”徒然增高的声音,起伏的胸口,瞪大的眼睛,与无法收回的泪水,种种无不显示着墓前这个女人的精神状态,万幸没有被保安看到,不然可能会报警,毕竟保护这个地方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祝煊崩溃了,她想起来了她受了好多委屈,好多好多,她刚开始去台里的时候当副手,主持失误,明明是那个老主持人的错误,主任却当中批评她,记过扣钱,私下里却和她说知道事情的原由,回家的路上买的一个黑森林蛋糕还被一个小朋友拿他的水弹打掉了,部门同事聚会当时只有两个是新来的,一个是她,另一个是男的,当时老同事劝酒,她看那个男生喝了,她也没拒绝,后来她被一个主持前辈压在床上,她可能是感到不舒服,睁开眼看到了那副画面,她疯了了似的推啊撞啊,可那个畜牲太重了,她摸到了,她的头上有发夹,她应该能一下就刺死畜牲,可她失手了,她只刮到了畜牲的脸,她没有机会了,她只能用发卡胡乱的刺,过了很久很久,世界恢复了平静,她马上穿好衣服拿起包向外面走,回到家她不能停歇,她要去洗澡,在浴室的时候瞥到了自己的脸,那一刻祝煊觉的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她更丑陋,红红的口红被一直来到脸颊旁,有些发丝被黏在脸上了,眼里还充满了恐惧与不安。她不想再看侧过脸脱衣服,红色的血沾在了裙子上,是大腿部分的,刚才太乱了不小心划到的,其实伤口现在没有多少感觉,应该不是很严重,只是血留的有点多,但是还是感谢这个伤口的,如果不是血太瘆人,可能禽兽不会停手的。她冲掉身上的血迹,躺如浴缸中,她好累,她是那么那么的想让爱人在自己耳边轻声安慰。只是她的爱人太忙了,活着的时候就忙,死了就更看不到了。浴缸中的泡沫亲密的挤在一起,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祝煊睁开眼睛,泪水挂在清瘦的脸庞,她不再回忆了,其实以前来看江苡仁的时候她不会说这些,连想都不会,只会絮叨一些平常小事就比如工牌丢了,永庆街又开了一家蛋糕店。 感情停顿了,大自然在证明时间的流逝。 “最委屈地是你我的爱人不理我了,我的爱人不爱我了,他以前说过他会爱我的,现在怎么连理都不理我,快点跟我说说话吧”祝煊撇撇嘴继续着 记忆这尊神明能够更改,凡人对爱的正确答案。 祝煊就被更改了。太久未见了,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还爱不爱江苡仁,她正在忘记他,忘记声音,样子,神态,祝煊不想忘记,就一直翻以前的照片,但她记起的只是照片的样子,“江苡仁你能不能来见我一面,我求求你在让让我再看一眼”当说到一半的时候祝煊已经对外界没有知觉了,她跪坐在爱人墓前香樟树后,安安静静地一直哭,一直哭,安安静静的。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江苡仁去世后,祝煊再没有梦到过他了。 天气忽然更加晴朗,太阳转过来了,祝煊的身上闪烁着阳光。像情人的心痛爱抚,又像大自然中最平常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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