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意识沉在源初里,只要他自己不搞事情,一般都不会遇上煎熬的情况——他可是真的放空了思绪什么都没想就这么睡着,结果总有点儿……不怎么舒坦的感觉,有点如坐针毡,有几分烦躁,闭着眼睛但是就是静不下来,总感觉脑子里酝酿着什么,但是……唔……就是什么都没酝酿出来。就这样清醒着尝试睡觉尝试了可能一个小时后,他猛地在源初之地里睁开眼睛,并得出一个惊天动地的荒谬结论:在他主动睡觉的情况下,他,失眠了!
妈个鸡的真是……死撑着不睡觉的时候就熬到要死要活随时可能倒下就人没了,现在自己忽然想要睡觉了,结果反过来失眠了——难道这也算是生物钟的胜利?哦夭寿的,他们还有生物钟这个东西么,生物规律都没了哪还扯得上这个玩意?
总不能是认床吧?——平心而论,他一个在草地上、云端上,披着自己的衣服,把头发绕一圈遮住眼睛都能睡着的,这会儿躺在床上搂着自家软乎乎的丫头,心绪宁静,理论上不应该存在失眠的条件才是……难道是太久没放烟花攒了一点压力不成?
总感觉再这么躺下去今晚就过去了。但是就是睡不着啊,他能怎么办,一巴掌把自己拍昏过去物理睡眠么?那有点儿疼……不对啊,他们可以控制自己的精神和灵魂让自己能随时进入睡眠状态,理论上失眠这玩意儿只要不是自己在想奇奇怪怪的事情就不会……他怎么就……
他想了半分钟,在源初那个奇奇怪怪的窝里继续躺下,开始走流程一样摁住自己的精神和灵魂,重新放松……两分钟后,他啪的一声又坐了起来,一脸郁闷看着流光溢彩的源初之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再这么折腾下去天都要亮咯,还是找点事儿做吧。
“辉,那边情况如何?”
“一切安好,他们在纪学馆里转完一圈看完那些事儿,现在我刚好给他们讲解完那些细节。”辉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带着几分欣慰,“虽然只是普通的、未成长起来的力量,但也好过没有——他们都加入虚空前线了,量级巨大,看样子是决心要亡羊补牢。也不知道剩下这短短一个多纪元的时间,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嘛,拭目以待吧。”
“虽然以你现在的标准衡量,应该也不会放进来一些妖魔鬼怪……唔,现阶段虚空前线已经与混沌那边被迫停战了,我们就算要按照标准把他们当成秩序战士来看待和‘训练’估计也不太现实——你应该想好方法了吧?”云诺星揪着鬓发呢喃道。
“这个不用太担心。”辉咧嘴特灿烂笑了起来,扭过头看向也来到纪学馆凑热闹的燧风他们,“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打算把起源堡垒那座塔的功能给改改,让他们能真切体验秩序与混沌的战斗,并以此作为标准筛选秩序战士。放心吧,标准肯定和以前一样的,不会让咱家的虚空前线变得鱼龙混杂的,我拿神魂跟你保证。”
“哦,那行,那那边的事儿就交给你处理了。”
“放心就行了,不用……呃不对啊,你现在不是跟着去见家长的时候么?”辉说着说着怔了一下,看向一脸淡然还挂着几分懵然的枫,不由得挠了挠头,“怎么忽然关心起这边的事儿来了?老丈人不好对付啊?还是出什么事了?”
“没,昨儿赶着晚饭时间到了,吃了顿饭聊了一会,不过不是私下聊,就简单交流了一下。没什么波澜。”云诺星摇了摇头,揪着刘海叹了一声,“刚刚其实正在睡觉呢,我现在意识还在源初之地里,就是……忽然……失眠了。”
辉愣了三秒钟,抬手摆了个怪异的颜艺:“哈?失眠?这功能早在不知道多少个纪元前就已经报废了吧?只要不是自己心绪过于混乱,按理来说不应该有这个……你被你家女孩们联手踢出房间了?也不是,按理来说她们会把你绑……”
“你别说那个……她们睡在灵魂世界里,我和霜霜睡外头的床上,就……我怎么知道怎么忽然就失眠了。”
辉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这家伙今天忽然搞什么。看到燧风那边招了招手,便对枫摊手:“不晓得你怎么回事。我这边有事儿了,你就抱着自家丫头酝酿一会吧,酝酿一阵子实在不行的话起来走两步,走两步再回被窝说不定就能睡着了——我去啦。”
看着辉风一样消失,云诺星沉思着,对着黑乎乎的源初之地发呆了一阵子,喉间传来无意义的声音,片刻后轻叹一声,意识悄然消散,回归于身体中。
夜晚静悄悄的,睁开眼的视线刚好对准两米外的窗台,柔和的微蓝月光斜斜地洒落在窗台和房间的地面上。他低下头看着钻进怀里睡得安稳的霜霜——这丫头睡相比司雨好多了,跟司雨睡一晚,起来是个什么模样都不好说——看了好一会后,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蛋,对着她的睡颜看了好几分钟后才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小心翼翼将她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摘开,小心翼翼、蹑手蹑脚、不带声地转身下床,还给她盖好了被子。
小心检查了一圈灵魂世界里几个女孩的情况,确认她们都睡得安稳无异样,便用感官摁住了传到灵魂世界里的声音,随后如一道游魂一样飘着来到了窗边,朝着外边眺望。
霜霜的房间是在二楼位置,加上宫殿本身结构与一般的建筑不一样,只在二楼便已经离地十来米,在这个位置俯瞰能将庭院一半的面积看清楚:精心装点过的大庭院,留有很多人自己动手休整、装点过的风格:竹林、小湖泊、小园林与羊肠小径还有用大块青砖铺就的地面,倒像是一个个小院落加在一块拼成了这一个大庭院。虽然衔接处不算自然让它们没有完全融为一体,但也无伤大雅——那些应该就是曾经住在这里的霜霜家里人的痕迹了,现在他们都在虚空里,在其他世界里——月光映照下的庭院……冷幽幽的,有几分清冷,不知道是不是远处那片冰原的风吹了过来,总觉得让此处的夜晚更凉了几分。
正要换个目光的时候,忽然瞥见视线的角落里有一道影子动了一下,让他转过了视线:在那片种着一片比较空旷的竹林的石桌前看到了霜霜爹的身影,让他脸部动了几下,想了想,身形化作一道影子从窗台上穿了出去。
竹林中,霜霜爹望着空旷的庭院,又仰头凝望着月光出神,搁在桌上的双手捏着一个酒壶,沉默了许久,正要倒一杯出来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道声音响起:“大晚上,不休息么?”
看着从月光中慢慢走来的枫大人,他怔了一下,就要站起来,不过瞧见前者使劲摆手的样子,也就坐住了,对枫大人耸了耸肩:“酒醒了,睡不着咯。我们也习惯了对着时间使劲熬,也就闲下来的时候才会重新考虑考虑休息与睡觉的问题,实际上睡不睡都差不多——你熬了快六个纪元,不也熬习惯了吗?”
云诺星一脸尴尬:“那次都快把自己熬死了……嗐,也是迫不得已而为。现在放松下来,才感觉到松一口气的轻松,死撑着的那段时间真是……也是没办法。”
霜霜爹发出几声淡笑,看着枫大人坐在桌前,看到他面容也有几分懵然,不由得说道:“你又回到原来熬着的状态了?不打算休息会?”
“哦,不是……睡着睡着忽然失眠了。”云诺星摇了摇头,揪着鬓发略感苦恼,“现在正在寻找,让我失眠的源头,不过短时间内估计找不到——跟辉聊了一会,他让我出来转转,我就出来溜一圈,吹吹风,顺便正好看到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
霜霜爹听了笑了起来,拎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抿一口,随后望向宫殿二楼的位置,小声道:“那孩子……很多方面都谢谢你了。”
云诺星愣了愣:“好久之前你就提过一次了,不用再说了。”
“有吗?已经说过了吗?”他听了也是怔了一下,挠挠头,“那大概是我忘了吧,也可能是我总觉得怎么道谢都不够所以……但是除了道谢之外好像又做不了什么。”
云诺星赶紧摆手:“别,别这样想……这些……不用计较这些,我又不是特别为了什么才做什么的。当年我做那些事,除了霜霜的原因,也有我自己的一部分原因在里面,你就当我不忍看着不管就行了——何况现在这样,这事更不用这么特别认真去计较了。”
霜霜爹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也是,那孩子也跟了你那么久了,再要计较就显得我矫情了。”
云诺星咧嘴干笑几声:“那什么,我以为你会把大伙儿招呼起来冲过来追杀我才对的?”
这忽如其来的话题转折让霜霜爹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要开口:“为什么?”
“因为……你女儿啊,你家小棉袄什么的,就……”
“嗐,那种反应吧,如果是见到自家女儿和一个自己不明不白又不了解、看上去又不靠谱的家伙凑一块的话,还真有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霜霜爹忍不住笑了几声,“但是您不一样啊,虚空前线所有人……唔……不说所有人都完全了解你的样子,但,我们知道那大部分重要的就行了。”
“我吧……其实是个挺不称职的父亲。霜霜刚生下来的时候,我只在家里待了两天就匆匆离开了,往后也是,时隔几年才回家一趟,每一次的见面都像是一幅幅不断切换的映像,看着她从巴掌大小,变成一个小小孩子、变成一个少女、一个陌生的大姑娘……每每相见,四目相对,她喊我一声爹爹,我却只能愣着,不知道我们之间该说什么。就连那次霜霜出了事故,我也没办法做到什么,只能拼尽全力去挽救——也难怪孩子他妈会愤然离去……真是失败。”他仰起头,对着一点点消失在天边的月亮轻叹了一声,“说实在的,甚至连父亲的职责都没有尽到,甚至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算什么呢,我自己也想不明白。”
云诺星沉默了一下:“不去把她追回来么?现在已经……算是有了安宁的时间,可以好好聚一聚。”
“她啊……”霜霜爹苦笑了一声,摇着头惆怅叹了一声,“早就改嫁了。我很久很久之前偷偷去看过一次,看到她有了新生活,过得还挺不错就放下了……唔,不,偷偷地做了一点小改变,算是给她的补偿,尽管可能补偿不了什么……生活啊,人生啊。在漫长的时光里,肯死心塌地等一个人的,那是将这一条灵魂都牵挂在那人身上了,听起来很梦幻,但是实际上转身离去也没什么,那毕竟更现实一些,因为,那也是为了生活,为了自己的人生。”
“是啊,人生啊……”云诺星也跟着长叹了一声,万千思绪都融进了这一声叹息中,让他觉得沉甸甸的。
“就算是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事才是……仔细想了想,也许是什么都不用做吧,毕竟……”霜霜爹轻声叹息,“你和那孩子都不需要我操心什么,这就足够了。霜霜托付给你,我很放心。”他忽然转过头看着枫大人,表情与语气都十分郑重,“那孩子就拜托你了。”
虽然他很想说点什么话,但是把那些话说出来感觉有点不太正经。在这个情境下,他觉得,只要简单回应就够了,所以,只是点了点头,淡笑了一下:“嗯。”
再和霜霜爹聊了一会往事,感觉到霜霜的灵魂与精神稍稍有点波动,他吱了一声便立刻起身开溜了,免得这丫头感觉到他不在完全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