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兰盆节。
佛门一年一度最为盛大的节日。
“盂兰”二字,又有“倒悬”之意。
宁奕和丫头走出天清池,来到灵山的古城前。
古城的城门口,摆放着“法师座”和“施孤台”,这是盂兰盆节传统的“放焰口”习俗,法师座前供着超度地狱鬼魂的地藏王菩萨,下面供着一盘盘面制桃子,大米。施孤台上则是立着三块灵牌和招魂幡。
“再过一些时候,到了正午,这些百姓就会把瓜果,食物摆放在那块施孤台上。”裴丫头牵着宁奕的手,路过那座古台,回头看了一眼,笑道:“诵经念咒之后,这些‘祭品’会被撒向四方,这就是‘放焰口’了。既有追悼亡魂之意,也有延生阳寿之功效。”
古城四处都是佛门的信徒。
宁奕的“白骨平原”开启之后,他的肉眼能够看到一缕又一缕的“愿力”,在这座城池的四面八方升起。
盂兰盆节果然是大气运之日。
这一日的愿力,香火,恐怕就抵得上浴佛法会一整年的积攒……这些日子灵山城门大开,放了数万的民众入内,净土内的客栈,佛庙,大殿,已经近乎于饱和,这么多虔诚的教徒,产生的愿力自然也会成倍数的增加。
只不过人多了,麻烦就多了。
宁奕亲眼看见,在某处客栈的角落,两位佛门教徒因为所信奉的菩萨理念问题,先是争执,然后大打出手。
“在哪里都有纷争……佛门也不例外。”
灵山是东土所有苦修者所追寻的无垢净土。
但这世上哪里有无垢的地方?
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不会是净土。
要说真正清净安宁,与世无争的地方……就只有人死后安葬的墓陵了。
宁奕和丫头两个人行走在古城上。
他的心境出奇的宁静,像是一面湖水,这几日的静养,光明鉴和宁奕的气机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邵云大师留下的“那片光明”,如今也在宁奕的掌控和驾驭之中。
宁奕可以肯定,自己就是大雄宝殿那片“光明”最适合的主人。
执剑者之剑气,破灭一切黑暗。
养气功夫,神魂境界,不知不觉又上了一个层次。
就连最焦灼的那件事情,似乎也能够被“按压”下去,宁奕牵着丫头的手,像是一对没有修为的凡俗夫妻,就这么以“旁观者”的身份,穿行在大街小巷。
灵山的暗哨,僧兵,在人潮之中,悄无声息的流动着。
他们打扮的很朴素,佛门信徒大部分都披着宽大的布袍,所以伪装成觐见古佛的参拜者,也不是一件难事,数以千计的苦修者,渔网泼洒般分布在灵山诸多古城的各个角落,通过通讯令牌,在两位大宗主的部署之下,掌控着这场“盂兰盆节”的细节。
……
……
“佛子还没有出关么?”
木恒皱起眉头,站在石窟一块突出的山崖之上,身前是古城缭绕的薄雾,身后是照破雾霭的清光,只不过他转过身,望向“石佛静室”的视线,被层层的藤蔓古木所挡住,枯坐在石佛静室的那个少年,保持单手触摸石壁的姿势,已经有十几日了。
“为了替宁先生的夫人治病么?”
金易的神情变得黯然,他想到了那位姓裴的小山主,忍不住有些惋惜,裴灵素称得上惊才绝艳,无愧于是裴旻的女儿……只可惜沾染了“不治之症”,若是师祖不出关,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救呢?
便再无人了。
两位大宗主知道,继承虚云师祖“神魂造诣”的,不是别人,正是云雀的师父戒尘。
所以佛子一直在为救治裴灵素的神魂之症而努力,搜刮了数不清的医书,秘典,竭尽全力的延续着裴灵素的寿元,好不容易拖延到了今日,却得到了“误谶”的消息。
除了宁先生二人。
最不能接受“误谶”的,应该就是佛子大人了。
有种心血之作被打碎的感觉。
至于两位大宗主……他们二人熬到了“地藏菩萨”的捻火重生,最大的心愿已经圆满。
如果邵云师兄说的是真的,虚云师祖早已在静室内坐化,谶言乃是师祖自知时日无多之时,所破戒打的“诳语”,为了激励世人,鼓舞灵山……那么木恒和金易也能够接受。
毕竟……这么难的时期,都已经挺过来了。
他们固然心中悲痛,但只会怀着悲痛更加坚韧的前进。
风声忽然变得喧嚣。
两位大宗主留意到了石室之外的异变,有一股凌厉的剑气升腾而起,然而可惜的是……这并不是师祖出关的预兆。
而是盘膝坐在地面上的少年,举起禅杖引发的异象。
在石佛静室之前,整整枯坐十五日的云雀,此刻缓慢扶着膝盖,站起身来,他浑身都覆盖了一层灰屑,像是化为了一尊石佛,随着起身的动作,这些碎屑哗啦啦飘坠散落,被无形气机震碎。
佛子的眼神带着复杂,深处有一抹遗憾。
“师祖……确实是逝去了。”
两位大宗主骇然无声,不知该说什么。
师祖确实逝去了?
这句话,从云雀口中说出来,便证明……这位佛子,已经确认了师祖“死去”的消息。
这短短的几个字,此刻听起来,带着强烈的曲折离奇的不甘,以及经历了诸多斗争之后的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