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星君的自爆,具有多大的杀力?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浮屠山没有这么多代佛门大师的符箓加持,如果这场爆炸不是发生在这里,而是换一座相似规模的山,山顶的这场崩塌,足以引动一场自上而下的浩大山崩……将方圆数里的生灵都埋没。
而“木恒”的爆炸,就发生在这里。
无数符箓飞出,死死抵抗着余波……
而最汹涌的冲击,就发生在宁奕锁死的剑气壁垒之中。
裴丫头的面色陡然变了。
她猛地向前冲去,红烛被她拎起,向着剑气壁垒戳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宁奕的剑气,根本就没有阻拦丫头。
“蓬”的一声!
开伞。
极有默契。
细雪和红烛同时撑开——
浩浩荡荡的星辉如洪流一般,冲刷在两张坚韧的伞面之上,木恒“自爆”的星辉乱流宛若一片沸腾的大江,两把油纸伞,就像是江河之中翻滚的,随时可能夭折的脆弱花朵。
而伞下的男女艰难的依偎在一起。
于是两朵浪花,便就此生了根。
宁奕已经透支的生字卷,在撑开的伞面之下顶立,支出了一根崭新的剑骨。
他闷哼一声,唇角溢出鲜血。
不仅仅是肉身。
神海也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轰隆隆的余波,在山顶荡开,处于戌时落日与初月交替的时刻,这场意外的浮屠星辉,在灵山的信徒眼中看起来,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盛世烟花”!
无数的欢呼声,雀跃声,随着灵山各地的烟火,一同冲上云霄。
……
……
山下的喧哗声音,大不过山上的爆炸声音。
而山上的爆炸声音,被狂风吹散。
烟尘,飞沙,乱石,化为碎屑的剑气,漫天飞拂的古老符箓……都随着爆炸的余波,一同归向虚弥。
而与这些一同下坠的。
还有淡淡的血腥气味。
细雪和红烛,在木恒倒下的那株老松树前撑开,经过符箓炼制的“伞面”,已经被冲击的崩溃瓦散,只剩下破烂的布条,而伞骨仍然坚挺……但代价惨烈,抗下一位星君毫无保留的自爆,几乎将宁奕生字卷内所有的积蓄,全都耗尽。
年轻男人鬓角的发丝,变得更白了三分。
他和丫头搂在一起,后背抵在伞后,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
黑袍已是一片破烂。
后背皮开肉绽,一片鲜血淋漓。
这一次没有再恢复,失去生字卷的加持,宁奕的肉身也只是比寻常的命星稍强一些,只不过执剑者的紫霞浮现在白骨之上……曾经在长陵救了宁奕一命的紫霞,这一次也只能从骨伤开始修补。
而被宁奕死死搂在怀中保护的那个人,则是在震荡之下,短暂的失去了意识,裴丫头的体魄,本就无法与宁奕相比……白帝之伤,再加上如此剧烈的冲击,让她的神魂陷入了昏迷。
宁奕的眼前一片发白。
想要挣扎着站起身来。
却无法做到……肉身不受精神控制。
上一次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势,是在妖族天下了。
那时候,“生字卷”充盈,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能够恢复战力。
失策了。
他不该大意的……在耗费大量生机替丫头治病之后,自己的天书储蓄剩余不多,但正常对敌,以宁奕的执剑者剑气和境界。
灵山境内已不存在敌手和威胁。
所以才造成了如今的惨状。
而让宁奕有些惘然的,是他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味。
不是自己的血。
也不是丫头的血。
那股浅淡的血腥味,带着丝丝缕缕,并不浓郁的“檀香”,在佛门的大殿内经常闻得到,是经受过佛法熏陶的人……据说那些修行佛法的“僧人”,在死去之后,焚烧遗体,能够烧出佛骨舍利,就连骨灰都沾染着浓郁的檀香之气。
但这股檀香之气,并不浓郁。
鲜血的主人……修行佛法。
修出了佛血。
但境界不高。
宁奕艰难的抱着丫头,缓缓回转身子,烟尘之中,他怔怔看着一根粗壮的禅杖,突破层层血肉衣衫和甲胄,顶端沾染着粘稠的鲜血。
鲜血“滴答滴答”坠破灰尘,在地面上汇聚了一个殷红的血泊。
这根禅杖距离自己只有三尺距离。
却刺破了两个人的身体。
背对自己的宋伊人。
还有踮起脚搂住宋伊人的朱砂姑娘。
两个人被一杖穿透。
单手捻握禅杖的佛门少年,袈裟飘拂落定,站在烟尘之中,安静的像是一个死人,另外一只手立掌在胸前,宛若木雕。
但他的眼中汹涌着黑寂的海潮。
云雀声音很轻,“小净莲,何必如此?”
他的声音里并没有怜悯。
也没有同情。
但是也没有嘲讽,戏谑。
山顶上的一切,任谁来看,都是一场荒诞的戏剧,闹剧。
那个瘦弱的,温和的青衫少年,此刻却像是一个历经风霜的,活了百年的老人,说话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他古井不波的模样,更像是一个死去的人。
或许他本来就是一个死去的人。
宋伊人在最后一刻,拦在了宁奕的背后,准备替他挡下这一记杖杀。
这一灾。
最后朱砂替他抗了。
猩红的禅杖,饱饮着朱血,地藏菩萨的业力,沾染着死去亡魂的怨念,贯穿了红甲小姑娘的胸膛,朱砂那张惨白的面孔,溢散出丝丝缕缕的黑色煞气,她蹙起好看的眉头,闷闷的抱紧了近在咫尺的心上人。
宋伊人怔住了。
他傻傻的看着那根猩红禅杖,自己的身体也被凿穿了,只不过朱砂的格挡,让禅杖挪移了一个位置……偏离了自己的心脏,但却将小丫头挑地双脚离开地面,只剩下脚尖艰难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