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婷谢过黛玉的好意, 但直到五月二十入宫前,也只再去了林府两次。
从前梅婷还觉得母亲严苛,明明人家家里姑娘都能做的事, 自己做了却要被罚关禁闭抄书。
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做慈母之心。比如这次入宫,若不是因着母亲的教导,时时自省,说不准被害高烧遣送回家的就是她了。
李夫人却后悔从前太过严格。本想着小时候紧些,长大了就比人家松快。没想到还没长大,就要被送到永远都松快不得的宫中去了。
是以李夫人对梅婷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宽松起来, 想让她多去林府找姐妹们松快松快才好。在家里也是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
而梅婷却什么别的都不想做。梅婷现今只想着和母亲多呆一日,再多呆一日。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和母亲呆在一起, 就算母亲说她两句,她也甘愿受着。
梨香院里, 薛姨妈也恨不得把那小箱子的边边角角都给宝钗塞满。连银子都直接给宝钗塞了五万两。
宝钗倒是笑道:“妈妈给塞这么些银子做什么。宫规里面明明白白写了,凡位高者向位低者索要财物,或是位低者主动向位高者行贿的, 都要依例处置。”
“再说,我是去做慧纯郡主的伴读。先忠怀亲王就剩这么一个姑娘,谁还能欺压到她头上?”
薛姨妈道:“手里有钱,心中不慌。就算一时用不上, 有总比没有强。”
宝钗拉着薛姨妈坐到炕上,屏退众人。她自被选中赞善后,说家里的事心中便更有底气些。
她直接附在薛姨妈耳边问道:“妈妈,你告诉我一句实话,咱家来京里到底带了多少银子?”
薛姨妈犹豫一下, 悄悄告诉宝钗一个数字。
宝钗震惊道:“妈妈可是把全部家当都带来了?不是只说来京城送选, 外加户部销账, 探望亲戚吗?”
薛姨妈叹道:“自从你父亲去后,咱们家孤儿寡母的,这么大一副家业,总有人暗中觊觎。”
“若都是官中的也就罢了。只是咱家这些东西,都是你父亲积攒下来的。叫我分给他们,我怎么甘心。更别说还有那等坑蒙拐骗你哥哥的。”
“正好借这个机会,咱们举家搬到京城来。金陵剩下一个空壳子,几间房子几个铺子,由他们想去罢。”
宝钗震惊过后也缓过神来。思及母亲此言,也并非全无痕迹。再过二年,若是哥哥还不争气,家里那些好叔伯兄弟,心思可不就起来了。
况且家中一应生意财产,父亲弥留之际也处理了一些。哥哥不晓事,母亲再悄悄变卖处置一些,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通此节,宝钗点头道:“是了,妈妈说得对。”
而后宝钗思忖一番,又对薛姨妈附耳道:“妈妈若是信得过我的主意,可否听我一句?”
薛姨妈道:“这说的是什么话!宝儿只管说就是。”
宝钗便悄悄道:“妈妈只管把这个数放到心里,连哥哥也不要告诉。更不要告诉什么旁的亲戚。”
“人都知道咱家是巨富之家,有百万之财。可偏偏现今家里没有主事之人,只能求亲靠友,依附亲戚。”
“可我冷眼看着,咱们亲戚家里也早已内囊尽上来了。他们家花费大,照此下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往咱家借银子来了。”
“咱们借着人家的势,借自然是得借。但是怎么借有讲究。妈妈就当自己手里的银子只有一半儿。”
“人家借,就往一半了说。数目小的几百两银子,送她一两回也可。若是三五万一二十万,妈妈千万让把欠条打好了。”
薛姨妈才听,便知道宝钗说的是贾府。整个贾府里她只和王夫人与凤哥儿有血缘,余下都是外人。
就算是有血缘的,各自成了家,免不得心要向着自家的丈夫孩子。是以宝钗说的话,薛姨妈也深觉有理。
听宝钗说完,她点头道:“等你入宫,你哥哥也要往四川去了。到时候我免不得多往你姨妈家走动。人家庇佑了咱们,帮自然是得帮。只也不能把家业赔进去。”
“宝儿放心就是,我还没糊涂到那份上。若不是你问,我连你都不告诉,更别说你哥哥了。”
宝钗叹道:“妈妈,我再多说一句。我听妈和哥哥说,舅舅家的人是正好太监来宣旨的那日下午到的?”
薛姨妈先没觉出什么不对,点头道:“是啊,上午夏太监来宣旨,下午王家管家就……”
说到这,薛姨妈忽地明白过来:“宝儿,你的意思是,管家没准早就到了,专等着看你会不会中选才出来?”
宝钗拉着薛姨妈的手道:“妈妈,不是我多心。世上虽有巧合,可怎么会这么巧?”
“我一听这事就觉得不对,悄悄打听过了,他们一行人四月初十就到了京城,只一直没露面……”
薛姨妈摆摆手,示意不必宝钗再说。半晌,她摇头叹道:“这也是人家应该的……”
宝钗心中一酸。但觉得还是把此事告知母亲为好。母亲总是心慈心软,喜欢靠着别人。可就算是亲兄弟姐妹,人家为什么平白无故就要帮你?
自己眼看就要入宫,总要让母亲心中有个提防才好。
却说五月一到,文皎便觉得天气霎时热了起来。
她现在怀着六七个月的身孕,更是十分畏热。黛玉早命人收拾出来园子里靠着水,除揽碧阁外地势最高,最为凉快的一处,名叫请文皎进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