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闻得此消息, 感叹王总督二三十年来忠君为国,偏壮年遭此横祸,国失栋梁忠臣, 十分惋惜。
是以圣上不仅下旨抚慰,还特派了一位六品御医带着两位七品正奉太医赶到四川去为王总督医治。
因四川一向由总督兼管着巡抚之事,不设巡抚, 是以四川一应政务, 先命提督布政使按察使等各自守职运转, 等朝中选出接任总督之人。
荣国府里才办完了芃哥儿周岁宴, 便得知此信, 一时人人皆惊。
连王熙凤都顾不得装病躲懒儿了, 匆匆把芃哥儿往奶妈手里一放, 就要奔老太太院子里去。
平儿身孕已经六个月有余,王熙凤早已经把西厢房三间收拾出来,当做平儿日常起居的所在,身边还按例配了两个小丫头。
只不过平儿白日里并不常在自己屋子呆着, 享受丫头们的伺候端做姨奶奶。
她一觑着空儿仍是到王熙凤正房来, 或是端茶倒水,或是帮着照看姐儿哥儿,言语行动之间一点儿也不露骄矜, 还是和从前一样。
看她这样, 王熙凤就算心里本来还有些酸意, 现在也消失无踪了。
她狠狠说了平儿几次:“你就算不为着自己,也为了肚子里孩子想想。”
“人家一有身孕, 看得凤凰蛋似的。你可倒好, 就当肚子里踹着的是一堆草根子。那好不好可也是二爷的种, 看给你作掉了你可后悔不后悔。”
平儿只笑道:“奶奶, 我心里有数。”
王熙凤把她手上给自己做的抹额拿过来,无奈道:“我的云奶奶,就算我求你了。你心里有数,人家心里可没数。”
“就当做是为了人家不拿这事儿说嘴,说我心里嫉妒手上狠毒,你就好好歇着保养保养罢。”
“我很不缺这使的戴的,就是缺,也有丰儿她们做。你有这空儿,不如给肚子里的孩子做点肚兜儿小衣裳。你不做,难道等着我给你做不成?”
说着,王熙凤就命丰儿去取两匹颜色喜庆的绸缎来,送到云姨娘屋里去。
平儿听王熙凤这么说过几回,也怕奶奶好容易在府里名声才好了,反倒再被那起小人说三道四,只好渐次改过来。
现她身孕已经六七个月,捧着个大肚子,行动不便起来,王熙凤便命她除了日日走两圈外,尽量莫要出门,免得冲撞了。
是以消息传到王熙凤院子里时,平儿正在屋里,坐在窗前炕上让小丫头揉腿呢。
月份越大,平儿腿脚就越肿,从前的鞋子全都穿不上了,现在穿的都是新做的。
听到外头好几个人脚步忙乱的跑进院子,平儿心里一突,赶紧命那小丫头道:“碧枝,快扶我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平儿还没走到门口,王熙凤就带着丫头婆子们风风火火要出门去。
王熙凤扭头往西厢房一看平儿在往外走,赶紧先调转脚步命道:“碧枝,快把你们姨娘扶好。”
“平儿,我先去老太太屋里一趟,你哪儿也不许去,什么也别瞎操心,就在屋子里好好呆着。”
“丰儿,你别跟着去了,就在屋里守着你们云姨娘。等我回来,云姨娘有一点儿事,小心我拿你是问!”
丰儿答应了一声,赶紧跑到平儿身边,和碧枝一左一右把她扶好。
王熙凤吩咐完,没等平儿答话,就带着人一溜烟似的出去了。
恰在路上碰着同样行色匆匆的王夫人。
此时姑侄二人也顾不得心里那些隔阂,王熙凤一把搀住王夫人,连旧日的称呼都冒出来了:“姑妈,大伯的事儿可作准了?”
王夫人心里也是惊疑不定,拍拍她的手道:“先到老太太屋里去。”
及至到了贾母房里,她二人看到贾母凝重的表情,相互对视一眼,都心道只怕有九分作准了。
贾母看到她两个,只叹了口气,挥挥手叫坐,一句话也不说。
王夫人慢慢落了座,王熙凤只在贾母身边站着侍奉。偌大的五间正房,竟然鸦雀不闻。
一屋子人就这么静默了足有两刻钟,直到贾琏也大喘着气从外头跑进来,进来就跪下回道:“老太太,打听清楚了,圣上派去传旨的太监和太医们一大早就快马出了城门,却是真有其事。”
王夫人和王熙凤都不由自主攥紧了帕子,只谁也没在贾母跟前抢着问话。
贾母心中长长一叹,问道:“给你老爷们送信去了没有?可打听清楚了王总督到底伤得怎么样?真有说的那么严重不成?”
贾琏好容易喘匀了气回道:“回老太太的话,大老爷二老爷并东府里都已经派人告诉去了。”
“到底伤成什么样儿,众说纷纭,一时也打听不清楚,只是并无性命之忧是做准的。或许等娘娘派人传出话来,便可知晓清楚了。”
贾母心底又叹了一声,吩咐道:“鸳鸯,再着人去给姨太太也告诉一声。”
“琏儿,你立刻打点几个人,带上礼物东西往四川去走一遭。亲戚家里出了事,咱们不闻不问的,也不像个样子。凤丫头,你也跟着琏儿回去吧。”
贾琏也知道这事除了派他去再没别人,行礼回道:“孙子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王熙凤也低头行礼,跟着贾琏出去。贾琏看她眉头紧紧皱着,安慰道:“好歹性命无忧。”
“连御医都过去了,想来伯父养上三年五载,便能恢复如初。等我去了,必然替你好好看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