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公主郡主伴读们的假日差不多也是跟着朝臣们的沐休走的, 只在年前小年过后多个六七日的假。
每十日休一日,并不是说这一日就能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自己是二公主伴读,总还要和二公主和几位伴读们说说笑笑。或是有什么学业上不懂的地方, 一起结伴去和先生们讨教。
有时候皇后娘娘还会一一把伴读们叫过去垂问, 并有时五位公主郡主和伴读们还会一起聚一聚吃酒玩乐。
所以一年虽然有个几十日的假, 可能自己清清静静在屋子里呆着的日子, 统共加起来也就三五日。
梅婷也有意不让自己闲下来。
她一闲下来, 总会想起从小到大尊敬崇拜的爹爹,强逼着她和母亲要她进宫参选, 婉燕姐姐家里一出事,竟然背着母亲哥哥就去退婚。
梅婷一想起来,就觉得羞愧无比,觉得再也无颜面对婉燕姐姐。
可时光飞逝, 入宫已经两三年现在想起来也只是一瞬间。自己再犹豫下去, 十年也是转瞬即逝,难道还真不和婉燕姐姐说一句话了?
尚食局司药属就算是沐休日也是一派忙碌景象。
司药属执掌医药, 与太医院互相配合,给宫中娘娘皇子皇女和太监宫女们看诊配药, 治病救人。
虽然现在民风比前朝开放许多,但也没开放到男性大夫可以直接看视女病人身体的地步。
特别是宫中的娘娘公主们, 更是忌讳这些。再有宫中除了太监,几乎都是女子, 这些女子有个头疼脑热的, 还好找太医看诊。
但万一有个跌打损伤, 或是妇科疾病, 这时太医要顾着男女大防, 不能尽心诊治,可司药属的女官们便不必顾及这么多。
治病救人,一个不慎,万一再把人治差了,可不是自己的罪孽?
所以凡是司药属新进了女史,两位司药最开始上的课,就是告诉她们自己肩上这份责任的重要性。
再加上司药典药们都带头日夜认真钻研药方医术,整个司药属从上到下都弥漫着认真的氛围。
梅婷入宫两年多,虽也曾受过寒生过病,但都是太医和女官们过来看视,并不是她来司药属。
她本以为今日沐休,婉燕姐姐应并不在司药属,还和门口的宫女打听张女史的屋子在哪。
梅婷今日是在外行走,特意把六品簪钗戴上,那守门的宫女一眼就看到了她头上的六品花钗,赶紧回道:“回大人,司药属现女史共十三人,并没有姓张的。”
“倒是有一位张掌药大人,上个月才升的掌药,不知是不是大人要找的人。”
梅婷忙问道:“这位张掌药是不是今年十五岁,去岁春日参选入的宫?”
那宫女笑回道:“正是呢。看来大人要找的正是这位张掌药。张大人现正在屋内钻研药方,请待奴婢为您通传。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梅婷心里瞬时紧张起来,面上仍是撑住和善的笑:“我是二公主身边才人,姓潘,有劳姐姐为我通传。”
那宫女听见是二公主伴读,面上神情又更恭敬两分,不再多说,应了一声赶紧进去传话。
看那宫女进去,梅婷简直觉得地上有火在烧,烧得她站不住脚。
梅婷觉得不知过了几刻几时,才又看见那宫女身后领了一位身穿司药属八品服色的掌药出来,看其形貌,不是婉燕姐姐又是谁!
她现在又觉得脚底下有冰,把她和脚下石板冻在了一起。
明明日夜相见的婉燕姐姐就在面前,梅婷却往前一步也挪不动,只知道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不变,看婉燕姐姐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从她入京参选以来,到现在和婉燕姐姐已经有整整三年多没见了。
三年之前,她十一岁,婉燕姐姐十二岁,她们还都是小姑娘。
现在,她已经十四岁,婉燕姐姐连及笄的生日都过了,她们都是头戴金钗的宫中女官。
梅婷看着婉燕款步走来,十分端庄沉稳,除了五官还是三年前几乎一模一样外,从神情上看已经几乎成了另一个人,只能依稀找到当年那个活泼小姑娘的影子。
婉燕姐姐……
婉燕尚还离着梅婷好几步,便先住了脚,微微一笑,谢过那宫女,看那宫女又回到门口站岗,方才几步走到梅婷跟前。
她拿着帕子给梅婷擦一擦她上的泪,笑道:“亏你还是堂堂六品才人,大街上就哭,丢不丢人?”
梅婷伸手抓住婉燕要收回的手腕,又怔怔落泪道:“姐姐的及笄礼物,我给忘了。”
婉燕眼圈儿一红,欲要再说什么,却只能把脸儿往旁边一歪,叹了一口气,嘴唇动了几下,勉强忍住眼泪,红着眼圈儿笑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我带你去我屋子里罢。”
宫中人多,住处紧张。梅婷是六品才人,还要和人共分三间屋子,一人一间卧室,共用一间堂屋。
婉燕是八品掌药,屋子便只有一间朝东的单间,幸而不用与人合住。
进得屋门,屋子倒是还算亮堂,进门左手边是脸盆架和一个小水桶,靠着脸盆架,窗下摆得一张梳妆台。
梳妆台上面只放了两盒胭脂水粉,并宫中给配的铜镜木梳,并一个小小的首饰盒,观其大小,不过放得下四五根簪子罢了。
婉燕看梅婷的眼光在梳妆台上停留了一会,笑道:“天天忙着看书学医,忙得连吃饭的功夫都快没了,哪有心思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