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8、
侯佳氏面色一变。
“你……究竟想说什么?”
廿廿笑了笑,垂下眸子去,只看着自己右边衣纽子上的压襟。
银片琳琅,宛如玉蝶。
“我想说的是什么,相信你心下也是明白的。听说你额娘终究还是得了狂犬症,可是明明来得及医好的,也完全可以医好的,怎么就偏偏还是病了呢?”
“所谓医道、人心,你说,你额娘这病究竟是我牙青嘴里得的,还是人心上得的?”
侯佳氏喉咙处,两块软骨倏然绷紧,高高耸立起来。
廿廿轻笑,“不过想想也是,当日我的牙青虽说咬了人,可若是既没咬死,也没咬出什么严重的伤病来的话,又怎么足以治我的罪,拦得住我嫁进咱们家阿哥爷所儿里的脚步呢?”
侯佳氏紧紧盯着廿廿,极力地想笑,“你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明明是你养的那畜生伤人,怎么又跟你嫁进来、嫁不进来的生了瓜葛去?”
“再说,那一年你才多大,距离你那一届女子挑选还有三年呢!就凭你那年岁,谁会想到你将来嫁谁,又有谁要防备你嫁不嫁进咱们家阿哥爷的所儿里来!”
廿廿耐心听着,幽幽点头,“你说的有理。只是,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与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即便是你可能不知道我可能会嫁进来,可是这世上终究是有人知道的。”
“故此,有人早早便要设局,趁着我还小,看起来还好对付的当儿,就先将我给死死地拦在门外;”
“甚至,给我扣一桩重罪,叫我连参加挑选的机会都失去;更甚者还可能连累到我的家人,叫我们一家人获罪下狱去才好!”
侯佳氏死死盯着廿廿,深深喘了好几口气,却是冷笑,“你说什么啊,我都听不懂!”
廿廿点点头,走得更近,凝着她的眼睛,“我是想说,那件事当中,你和我其实都是受害者。你额娘明明能治好的伤口,却倒拖延了成了病去;那人是用你额娘的性命,来当做挡住我的武器。”
“而你性子直,作为女儿又必定护着额娘,所以你会对我恨之入骨……而你也会在那之后的日子里,成为时时刻刻可能扎向我的匕首。”
“你瞧见了,事实也的确是如此,咱们两个这几年间,的确是如那人设计的一路走来……咱们闹得越欢,你我各自都讨不到什么便宜去,只是会叫背后那人越发得意罢了。”
侯佳氏大口大口喘起气来,她也死死盯着廿廿的眼睛。
“你,你是在说谁?”
廿廿摇摇头,“你若信我,那我的房门时时敞开着,我自欢迎你时常来与我说说话儿;可是你若不信我,那我现在就算告诉你了,又有什么意思?”
廿廿说罢,松了手,径自转身,走回自己的下处去。
星桂赶紧跟上来,担心地小声问,“格格怎还欢迎她来咱们这边儿说话?她那样的人,躲得越远才越好吧!”
廿廿静静抬眸,望向这山城辽远的天,“在咱们所儿里,每个人能看见的都只是这一角的天空,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部分的秘密。要想知道所有的事,拼合成真相的全貌,便唯有将每一个人都拉过来,掏出她们心里的话去才行。”
“是冒险,可是这冒险值得,也必须得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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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三,乾隆爷万寿大典。
廿廿等有册封的福晋们,也都穿吉服入内行庆贺礼。
女眷皆坐内殿,嫔妃主位们分列左右居中而坐,皇子皇孙福晋等坐在嫔妃后面。
廿廿远远看一眼惇妃。
果然,惇妃形容憔悴,目光迷离。显是因他兄长抄家之事,已然受了重重的打击。
只可惜这会子嫡福晋没在,要不,叫嫡福晋瞧上一眼,兴许也会在心下留下一个大大的烙印去。
桌子上原本摆着饽饽、果桌、冷食等,不多时,御膳房侍膳太监们开始鱼贯而至,将热菜一道一道传了上来。
内里不知道有什么菜的味儿稍微有些特别,廿廿闻见了便有些不得劲儿。
她强忍下来,等皇子皇孙们在御座前舞蹈祝酒之后,廿廿着实再忍不了,赶紧叫星桂与一旁监督着的司礼的太监和礼部官员打了声招呼,她这便悄然离席。
乾隆爷笑眯眯地欣赏着儿孙们舞蹈祝寿,五代同堂的欢乐、十全天子的成就,足以叫他眼前只见锦绣。
可是,他还是微微眯眼向着廿廿坐席的这边儿瞟了一眼。
御前伺候的太监都是何等人物呢,随驾伺候的曹进喜赶忙儿上前问,“皇上有何示下?”
乾隆爷收回目光,不动声色,远远看起来只是吩咐御前太监半点小事儿似的,“……你去瞧瞧,你十五阿哥家的侧福晋的座儿,怎地空了?是今儿没来么?朕恍惚儿着之前好像看见她跟着排班行礼来着啊。”
曹进喜赶忙回了一声,“嗻,奴才这就去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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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出了大殿,奔进树丛,就扳住一处石头沿儿,干呕了出来。
星桂惶急地赶紧替廿廿拍着后背,“格格这是吃了什么不对付么?”
廿廿摇头。
她之前闻见不得劲儿的味儿,就没动筷子,只咬了两口温性的饽饽,不可能吃坏了肠胃的。
“哟……”后头脚步声杂沓奔过来,“侧福晋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是十五阿哥的哈哈珠子太监九思。
十五阿哥跟一众皇子和皇孙在御座前祝酒呢,走不开,他远远瞧见廿廿离席,便使眼色叫九思跟上来。
廿廿扶着栏杆坐下来,摇摇头,“我没事,你们都别担心。”
曹进喜其实也早来了,只是不便上前,就在树丛外头瞧着。他暗自想了想,这便还是忍不住现身。
“奴才,养心殿太监曹进喜,给十五爷侧福晋主子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