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7、
四德去传了九思来。
因九思终究是总管太监,四德不过是“四”字辈的使唤太监,这便也还是毕恭毕敬的在前头引路罢了。
看着四德对九思的态度,皇太妃心下便是不高兴的。
大清从建国那天起,就吸取前明宦官误国的教训,故此历代先帝都曾明颁谕旨约束太监;尤其到了乾隆爷这一朝,就更是对太监管束极严格。
不仅宫殿监几位督领侍的官阶都从四品降到五品,而且严厉规定所有太监给内廷主位都要跪着回话,即便是贵人位分之低,又或者是皇子福晋等年岁小的,一律都要如此。
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点额自是从当年刚成婚起,就将十五阿哥家里的内权攥得紧紧的,从来不准太监们能分半点权柄去。
故此这九思虽说是总管太监,也虽说是从小跟皇太子爷一起长大的哈哈珠子太监,皇太子妃也从不给他半点脸面去。
点额以为,这些年凭她治下之严,九思便是总管太监,却也必定在家里没有什么权势去。可是就当着她的面儿,她自己名下的使唤太监四德,那也算是得脸的太监,却还是对九思摆出那样一副毕恭毕敬的神色来,这不啻是对她多年治下手腕的一个反讽。
点额心下不快,这便高高仰起头来,看都不看九思一眼,“——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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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思刚一进门儿,还没等问清楚什么事儿,就迎头遭皇太子妃这样一声喝令。他惊得也是膝弯一软,原地就跪倒在门口了。
皇太子妃高高抬眸,只望头顶彩画,“来啊,传廷杖!”
四德也是一愣,不过不敢迟疑,只得硬着头皮出去传板子了。
不多时,两个行刑的太监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先打了九思二十板子。
点额吩咐就在当院里打,隔着中间的院子当间儿的甬路和月台,对面就是西边暖阁窗外小院子的月洞门,拢音。
二十板子是“起打数儿”,不一次性打足二十板子,好像都不够震慑人。
可是当真抡圆了二十板子打下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至少让你半个月起不来炕都是轻的,严重的下一半儿的身子就甭要了,甚至能打出人命来。
好一阵噼噼啪啪的“竹板子炖肉”的动静,凛冽地在这毓庆宫后院里回荡完。点额走到门口,居高临下打量九思。
她叫打九思的板子,原本为的是解气,可是这一看不打紧,她的火气竟然更大了!
她这些年“治下极严”的名声不是虚得的,故此她亲眼看着家里的太监被打板子早已经是多少回了,所以她知道一个人挨完了二十板子该是个什么样儿。
可是眼前这九思的模样儿,非但还能站着,而且腰板儿还挺直,她就知道是那行刑的太监给行了私!
专业的打板子太监,太了解如何能叫打板子声儿噼噼啪啪那叫一个脆生,可是压根儿就伤不到骨头和肉的分寸去!
——这便更加反衬出来,尽管这些年她极力打压家里这些管事儿的奴才们,将所有管家的内权都紧紧攥在自己一个人的手掌心儿里,可是如九思这样的掌事儿的奴才,还是得了威望去!
那这就是九思等这一班人,在她面前阳奉阴违!
九思的脸面,自然不是她给的,那就是太子爷给的!太子爷既然将这个家都交给了她,她才是名正言顺的主母,可是太子爷却为何还要叫这些奴才们又了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再打!”点额怒不可遏,指着九思,厉声吩咐。
“额娘,额娘请慢……”外头,绵宁急匆匆地奔进来,一直奔上月台,跪倒在点额面前,伸手抱住了点额的腰,“额娘慢动怒。额娘这是怎么了?”
九思是家里的总管太监,打小儿就是抱着绵宁长大的,跟绵宁的感情也深厚。
没外人的时候儿,绵宁都要喊一声“谙达”,以示尊重。
在绵宁的劝说之下,点额好歹被扶进了屋里,绵宁亲自扶着额娘坐下,替额娘捶着肩膀。
“……九思谙达的性子,儿子自小也都了解,他一向最是谨慎周全之人,从未曾犯过大错,额娘今日何故如此动怒?”
“况且今日是咱们家正式移居进毓庆宫来,这是大喜的日子,额娘打赏下人还来不及,怎地先给打了一顿板子去?这若是传了出去,终归不好听不是?”
点额疲惫地冷笑,“就因为是头一天搬进来,便有人难免忘了撷芳殿的规矩去,这便要开始翘尾巴了!我便就是要在这搬进来的头一天,重新利益立一立规矩去!”
“我要让他们都明白,你阿玛被立为皇太子,这自然是好事儿;他们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但是在我面前反倒更得严守规矩去,半点儿都容不得僭越!”
绵宁叹一口气,“额娘说得对,越是阿玛被立为了皇太子,咱们家里的规矩越是应该严格,下人们言行小心才是。”
“只是不知道九思谙达究竟犯了什么大错,竟然惹得额娘如此不快?”
点额缓缓抬起头来,凝住绵宁。
“儿啊,你可知道,就是刚刚搬进来,你额娘我还要住进这东耳房来;可是九思那胆大包天的奴才,竟然带着侧福晋住进了你阿玛寝殿的西暖阁去!“
“你可知道,那西暖阁里,是你阿玛的寝殿啊!这九思是想带着侧福晋,享你阿玛的专房之宠去!”
绵宁听罢也是猛然抬眸。
不过随即,他的眼神便清淡了下来,轻声劝着,“……额娘的身子不好,这些年都在着力将养,阿玛自也是为了让额娘静养。”
“而小额娘她,毕竟是家里最年轻的,由她侍奉阿玛,自然最为合适。”
点额陡然一怔,挥手一把推开了绵宁的手去,“连你也这样说!”
绵宁一惊,急忙撩袍跪倒在地,向额娘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