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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绵宁到储秀宫给廿廿请安,便将叫舒舒继续守孝的事儿给说了。
只不过绵宁没说是他叫舒舒守孝的,反倒说是舒舒自己跟他请求的。
廿廿一听都连声叹息,“我昨儿原本还说,便是她阿玛刚身故半年,可是她终究是出了阁的姑娘;况且她现在还是皇子福晋,对于她阿玛来说,那是主子,就不必她给她阿玛守孝了才是。”
“怎么这孩子倒忘了规矩,这会子了又想继续给她阿玛守孝?”廿廿抬眸看了一眼绵宁,“如今最要紧的事儿,是二阿哥你的子息。如今你们都是最好的年纪,这时候儿的身子骨儿养育出来的孩子,自是最好的。”
“舒舒这孩子这么坚持为她阿玛守孝去的话,那便又得耽搁将近两年去……这岂不可惜了?”
绵宁神色之间依旧淡淡的,“……她虽是出了阁的姑娘,可是正月里她阿玛刚身故的时候儿,汗阿玛也曾下旨,叫她亲自回母家看视入殓,她阿玛发引的时候儿,也叫她回家亲送来着。”
“这便是汗阿玛已在叫她按着规矩为她阿玛守制了。我大清以孝治天下,儿子既是皇子,理应叫自己的福晋为宗室子弟的表率。”
“至于子息……儿子倒不急。”
廿廿缓缓点头,“难为舒舒这孩子懂事、孝顺,便也就依了她吧。只是未来这二年,倒要你的侧福晋和两位格格多替舒舒分担才好。”
廿廿想了想,“若算母家的辈分,布彦达赉也是我的长辈,既是舒舒坚持为她阿玛守孝……那我自然也该尽一份儿心意。”
廿廿抬眸凝视绵宁,“便从今儿起,免了舒舒的请安吧。换了你的侧福晋来就是。也不必每日都来,三五日一回也就是了。”
绵宁赶紧甩袖子应声儿,“儿子谨遵额娘教诲。”
二十岁的绵宁,已是年轻的男子,再不是从前那个小孩儿,可是在她面前说话,依旧如同当年一般,一个迟疑都不打。
廿廿心下也是一软,便亲自起身,走过去,扶起他来,“二阿哥,我多希望你们夫妻和美,早日为皇上诞下皇孙来。”
绵宁个头儿早已超过廿廿去了,这般面对面地说话,已是换成了居高临下的视线去。
他望住廿廿,仿佛有话要说,可是嘴唇儿却终究没有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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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皇帝才回宫来,比预定的时辰还晚了半天。
皇帝有些兴冲冲的,廿廿看着便也跟着欢喜,忙凑趣儿问,“皇上这是祈雨灵验了!可是钦天监已经得了上天的信儿?”
皇帝走近来,握住廿廿的手,“说中了,钦天监说空中正有雨气凝集,相信不日就会有雨了。”
“皇上回来晚了几个时辰,就是在等着这个好消息吧?”廿廿心下也跟着高兴。
京师的地界儿,因偏北,历年开春儿都容易干旱,故此每年春夏季节,祈雨都是皇上们的大事儿。
皇帝歪头一笑,“不止这一宗。爷回来时,还特地去文昌庙拈了个香。”
“文昌庙?”廿廿与皇帝一起并肩往回走,不由得好奇地问。
“是地安门外,前明成化年间修的,早已倾颓了。我前次去黑龙潭,路上瞧见,心下颇有不忍,这便叫他们重修了。已经修好,正好儿今儿从那过,这便特地进去拈香行礼。”
廿廿心思一转,便笑道:“小时候儿我跟着哥哥一起开蒙的时候儿,就见先生拜过文昌帝君的。我记着先生说过,文昌帝君主持文运,福国佑民;崇正教,辟邪说,灵迹最著,故此海内崇奉。”
皇帝欣慰点头,握了握廿廿的手,“正是如此。我忖着文昌帝君主文,关帝爷主武,理应一体祭祀。我已经交给礼部和太常寺他们去办了,以后春秋两祭,全都与关帝庙规制一同。”
廿廿亲自为皇帝沏茶,她想了想,还是亲自沏了一杯莲心茶。
“主子……”月桂约略有些不放心,轻声提醒。
终究莲心大寒,这才五月间,尚不到酷热之际。
廿廿含笑点头,“无妨。”
滚烫的水激发出茶叶和花儿的香气来,倏然弥散开。廿廿端进来,亲手搁在皇上手边儿。
“这是经年的白莲花儿的莲心,因着实苦寒,我便也只存着没用。今儿偏巧了,便给皇上沏上吧。”
皇帝不由得眸光连闪,含笑握握廿廿的手,“好得很,爷想喝的就是这一口儿。”
月桂先前还不放心,在门外听着动静,待得听见皇上这话,便也跟着心中豁然开朗,这便抿嘴笑着走出了门儿外。
“姐姐这是偷着乐什么呢?”月桐在门外廊下瞧见了,赶紧跟上来。
月桂左右瞧瞧,见几个门外伺候的二等女子月柳等人都在逗着八哥儿玩呢,这便压低了声音道,“……咱们都没听明白,可是主子终究是最懂皇上的心思的。那地安门外的文昌庙,不都说了是前明成化年间的么,倾颓了可百多年了。皇上要想修的话,早就修了,何必非等到今年呢?”
“皇上啊,终究还是因为了白莲教乱的事儿……主子一言道破,文昌帝君崇正教、辟邪说的,而今年有望西边儿教乱能尽数平定了,故此皇上这才重修文昌庙,亲自拈香叩拜文昌帝君,这便是期望天下从此大安了。”
月桐张了张嘴,“怪不得这才五月,主子却用经年的老莲心茶给皇上喝!这是想说‘白莲摘心’呐!”
月桂点头,“主子也跟皇上一样,自希望从此天下人,尤其是读书人,可都安安稳稳地做学问、为国报效吧,可别再闹得天下大乱了。”
月桐淘气地笑笑,“可是那老的莲心茶,可苦呢,皇上还真下得去嘴啊……”
月桂便也轻叹一声,“皇上这些年心里也窝着这股火,终于要拔除了,心下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者莲心茶本就是清心火的,这便是个最好的意头啊。”
月桐听得神往,“……从前我刚进宫的时候儿,年纪小,心眼儿也小,就傻,便什么事儿都看不懂,反倒总觉着主子跟皇上之间,有些话就是不明白了说,偏要跟猜闷儿似的,叫我看得迷糊,觉着累得慌。”
“如今,叫姐姐主子和姐姐点化着,许多事儿我才能慢慢儿看明白些了,也才终于明白,两口子之间特地不说破,反倒用这样的方式来说事儿的有趣儿所在——皇上和主子是谁呢,是这天下最聪明的人啊,对于聪明人来说,事儿直接说透了,就白了,没意思了;反倒是这样,故意绕个小弯儿,到头来还是心有灵犀,才是最妙的。”
月桂便也笑,“嗯,就像诗文里说的那样:曲径通幽处,蓦然回首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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