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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八哥儿的生死自没什么,可是既然是皇后娘娘所养的八哥儿,那意味就不同了。我便想着,这事儿既然叫我给赶上了,那就是个好机会,能借着这八哥儿的死,办点对我有利的事儿。”
“我因刚进宫时便与李贵人不睦,恨李贵人借着装病与我争宠,我便恨极了她和她的那些药。我早先在皇上面前拆穿过她的药一回,故此我手里还残存着些她曾经用过的药,我这便心生了主意,叫使唤太监赶紧跑腿儿回永寿宫,将当初的那点子存货给取来了,然后趁人不备,都给放到鸟笼子里的食盅里了……”
“至于如嫔和八公主,我原本倒是与如嫔交好的,便是看中了如嫔与皇后娘娘是本家儿的缘故。我心里想着的自然不是如嫔自己,我实在想攀附的人,是皇后娘娘。故此当如嫔带着八公主挪到永寿宫里来,一来是碍着了我的手脚,二来皇上再来永寿宫就不是来看我的了……我心下便恼了。”
“再说八公主每个晚上都哭闹,叫我睡不好觉,每日里起来都昏头昏脑的,连带着黑眼圈儿也出了,面皮也跟着见苍老了……如嫔自己已经晋位、诞育了公主,她自然不在乎了;可是我不行,我还得凭着这张脸去赢得皇上的青睐呢。我这便也跟着恼恨了八公主去。”
……
廿廿看罢,将供状合上,目光从那鲜红的画押印子上掠过去。
“先交内务府大臣议,然后交总管王和二阿哥。”
这是宫里办事儿的规矩,廿廿也想听听内务府大臣和总管王大臣、以及绵宁的意见。
廿廿向内务府传旨之后,还是
原本以为这是一件不好下决断的事儿,毕竟此时皇上不在京,而且还涉及内廷主位和公主去,按着惯常的例子,这事儿且拖着呢,一般的大臣都宁肯一直拖到皇上回来再说。
廿廿随即叫人去请諴妃来,将这事儿先与諴妃通了气儿。
諴妃也道:“我也觉着皇后娘娘这般是极妥当的。终究芸贵人已经吐了口儿,那便不办还是不妥,终究干系八公主的安危去;可是若办得急了呢,又难免有旁支斜杈的,也不知道芸贵人这时候是在说疯话,还是当真的。”
廿廿便也叹了口气,“姐姐便也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我忖着,这事儿当真急不得。”
可是叫廿廿也有些意外的是,这事儿竟然不到两个时辰就得了回音儿。
諴妃也闻讯赶来,与廿廿一起听内务府大臣的回奏。
——内务府大臣和总管王,以及绵宁,竟然都认为芸贵人有罪!
廿廿颇感意外,心下也是有些突突地跳。
她垂首沉思,“……今儿当值的总管内务府大臣,是谁?”
四喜忙道,“回主子,正是广兴大人。”
便连諴妃都不由得便叹了口气,“怪不得。”
广兴原本从刑讼上起家,遇到这样的事儿便最是“兴奋”不过,这才会一改旁人办这事儿的惯例,不拖着办,反倒是雷厉风行就拿出了意见来。
甚或说,这位广兴因是慧贤皇贵妃的家人,故此一向也自视颇高,前头有有几回办内务府事务的时候儿,都隐隐地敢不将廿廿放在眼里似的。
廿廿一来是不愿计较,二来也是因为尊重前头慧贤皇贵妃去,三来还因为广兴跟廿廿的阿玛恭阿拉之间还颇有些同僚的情谊在,故此廿廿便也将那几次事儿都小事化无了去。
廿廿垂眸望着地面,“那二阿哥,又是怎么说?”
实则在廿廿心中,广兴怎么想怎么办,倒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不过是个臣子、奴才罢了。
廿廿真正计较的,倒是绵宁的意见去。
四喜皱眉,缓缓道,“二阿哥虽没给明白话儿,但是方才来递奏本的时候儿,倒是跟奴才隐约透了一层意思——二阿哥的意思是,这后宫里不管是谁,只要敢在储秀宫里动心思的,即便只是死了只老鸟儿,在他这儿也定罚不饶。”
“唉……”廿廿只能深深叹口气。
绵宁这孩子想护着她,她明白,可是他这次却没明白她的心思,这便全给整拧了!
諴妃瞧着,也是小心地道,“二阿哥这孩子……一向最是个审慎不过的人了。他这回怎地也会跟着如此仓促就下决定了呢?”
廿廿想想,握握諴妃的手,“姐姐别担心,许是这孩子想着毕竟皇上刚起銮,他也不希望这会子宫里不安稳,再叫皇上路上担心起来。毕竟皇上这一去,路途遥远,可不是去热河或者盘山可比。”
諴妃便也点了点头,“想来也唯有如此了吧。”
廿廿静静扬眸,“内务府大臣怎么议,甚或就算绵宁怎么想的,都不要紧。做决断的,不是他们。”
諴妃也道,“对,这自然是皇后娘娘来做主。后头还有皇上呢。”
廿廿蹙眉想想,“姐姐,我还是想将芸贵人先挪出永寿宫来。”
諴妃想想,便也附和,“也好。”
諴妃说罢,心下微微一动,“若皇后娘娘还没拿定主意将芸贵人挪到哪儿的话,那就不妨先挪到我那儿去吧。左右翊坤宫跟永寿宫也挨着,目下又是我单住着,便什么都方便。”
廿廿含笑道,“芸贵人这些日子有些疯癫颠的,镇日价也不消停,我可怕她扰了姐姐的清静去。我倒是想着,先将她挪到我宫里来。”
“可别介!”諴妃赶忙给拦住,“便是皇后娘娘自己不计较,可别忘了娘娘宫里还有咱们五阿哥呢!小孩子都怕惊吓,便咱们五阿哥是个男孩子,可这会子也还小着呢……”
諴妃说着便起身,“就这么定了吧,便挪到我宫里。我这就回去叫她们归置去,今早将芸贵人挪过来才是正经。”
廿廿心下温暖,忙也起身,亲自握了諴妃的手,送到门口,“姐姐一向最是爱清静的人,这叫我心下实在过意不去。”
諴妃含笑摇头,“我便再怎么爱清静,我毕竟也是皇上的妃位啊。如今皇上不在宫里,我便是再惫懒,也不敢在这时候儿还偷闲,不去帮衬皇后娘娘去。否则,我哪儿好意思还忝居这妃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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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起銮离宫当日,芸贵人从永寿宫挪至翊坤宫。
如嫔带着永寿宫上下,送到门口,已是洒泪,“……妹妹去諴妃娘娘那边去清静几日也好。只是想想咱们姐妹相处的日子,竟这般短暂。”
只是此时的芸贵人,已经回不出话来。她昏昏沉沉地垂着头,偶尔还能使劲抬起颈子来,迷蒙地望望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