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赵跖也有一个喜欢的姑娘。
那时他才十几岁,虽然赵跖已经忘了她的名字,但他还记得她的马尾、她的长腿、还记得她吃东西的样子、她说话的样子、她开心抿起嘴笑的样子——
遇到她,他会手足无措,他会脸红心跳,他会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
可能那就是喜欢。
后来,一切都成了奢望。
在一次出远门旅行时,莫名其妙被卷入了一场偷渡,被一群人裹挟着贩卖到了东南亚。年纪小,又有天赋,很快赵跖就被选中进了“编号”佣兵训练营。
除了杀戮与罪恶,这里什么也没有。
温馨、爱情、亲情、乃至人性,在这里都是见不到的东西。在这里赵跖经受了世界上最残酷的训练,五年后,轰动东南亚的传奇佣兵“跖”横空出世。
连续三次的猎头行动之后,赵跖终于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他也曾天真的以为,只要资本积累够了,什么都能得到,全身而退也不是问题。
于是在一次任务之后,他偷偷摸回了东南亚,把训练自己的佣兵营军官用一杆枪杀了个干干净净。
但是少了一个麻烦,就会有无数个麻烦找上自己。“血刺”“金杀”“白锋”等佣兵组织看重自己的潜力,自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能接着卖命。
战争与杀戮,最终带给士兵最大的心灵伤害,一旦跨入战场,人性便被剥皮,在生存面前,任何道义都一文不值,甚至会被利用。因为他们亲临战场,亲眼目睹残酷。
起初,怀揣着虚无的依托,以为孤身一人奔赴别国疆土千里杀人,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种气势很过瘾,以为在追求正义,在播撒自由的种子。
而实际上,当战斗慢慢变成厮杀,最后演化成屠杀——
人性的虚弱,是个渐进的过程,为堕落垒一块一块的垒垫脚石,势必背负罪恶感。所以在潜意识里,许多杀戮多年的佣兵把堕落意淫成攀登,便问心无愧,直到那罪恶砸了自己的脚。
后来赵跖渐渐明白了,只有一种情况能够摆脱苦难,那就是死亡。
于是,他死了——
他的灵魂又将重生——
————
灵溪派,辽望峰,雨画亭。
铜炉中“咕咕”得烧着开水,一位女少女细细的观察着火势,如玉佳人,纤纤玉手,配着这雨画亭外的幽静风光,仿佛画中仙人。
铜壶很大,没有掺杂任何炼器材料,就是渐渐单单的凡铜。女子轻描淡写的将铜壶提起,先将水盏茶,以手执壶,滴水不漏。
洁器,淋杯,入水,一气呵成,令人赏心悦目。
轻轻泡入两小搓香茗,淡淡茶香一闪而逝,可以敬客了。
一位身穿黑袍的中年人云淡风轻,小口小口的抿着茶水,手中把玩着一串小印,看着眼前正襟危坐的这人,笑道:“正阳兄,我这灵溪清茗味道可好?”
夏正阳面无表情的小酌一口,细细品味道:“茶色青白,汤底细匀,香气含而不露,回甘无穷,几近茶道宗师手法。”
陈无宇哈哈大笑,对身旁少女说道:“少颀,还不快谢过你夏伯伯?”
少女对夏正阳行礼道:“夏伯伯谬赞了,晚辈还离茶道宗师差的远,哪里当的……”
这少女是陈无宇的女儿陈恬,如今已经三十许,虽然是个女子,但身材极高,比父亲陈无宇还要高上半头。所以在取字时,陈无宇亲自将其取为“少颀”,为身形颀长之意。
但夏正阳来灵溪派可不是为了品茶的,他要来讨个说法,但灵溪派不是那么好惹的。陈矮子智计百出,从自己一进来就客客气气的招待,又是品香茗,又让自己见他女儿,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夏正阳说道:“子恒兄,我这次来的目的,您可清楚?”
夏正阳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就要干生意人该干的事儿。
夏之茗重伤的消息就是他放出去的,废话,不重伤怎么讹钱?
陈无宇笑道:“正阳兄,你为茶而来,我自然以茶招待,为女儿而来,我也自然要让你见见我家小女——”
夏正阳眉头紧蹙,冷笑道:“子恒兄这是在说笑么?”
“茶茶”是夏之茗的乳名,虽然外人并不清楚,但却瞒不过陈无宇的探子。
夏正阳为“茶”而来,陈无宇待之以清茶,为女儿来,陈无宇却搬出了自己的女儿,胡诌八扯,奇奇怪怪。
夏正阳脸色黑的如同锅底,他妈的,这老狐狸的脑袋被屁崩了么?
夏正阳自然要为女儿讨个说法,夏之茗虽然是自己跑出去的,可毕竟也被赵跖给“拐跑了”不是?赵跖这小子油腔滑调没个正形,自己虽然欣赏他的本事,但他还在昏迷着,而且在汶阳城跟彭公辽喝了一场,彭公隐隐透露出赵跖的背景。所以夏正阳计较一番,还是亲自来灵溪派,敲诈一下这位老狐狸。
陈无宇笑道:“不敢不敢,正阳兄且听我一言,您觉得,我这女儿如何?”
夏正阳冷哼一声道:“三十六岁,筑基初期巅峰,也算合格。”
寻常修士能在三十岁之前筑基,已经是极快的速度了,但对于灵溪派这种大派面前,只能算一般水平,毕竟进入内门的要求就是在十年内筑基,所以夏正阳才有此评价。
“非也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