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光火在黑暗的虚无中闪过。尽管在可能的方向上,舰队已经尽可能准备了可以抑制广播的阻碍与抑制设施,但是对于无尽虚空而言,这些措施的实用性或许并不多于纯粹的安慰……
现在……只依靠舰队,蜷缩在冰冷的构造与虚无缥缈的秩序场内,生命已经难以继续生存——自己还无法彻底脱离秩序世界永恒存续,只要在虚空中航行太久,即使读数没有丝毫异常,虚无化与低现实化等等这些固有趋势也必然会存在……
舰队中,规模不断扩大到运气失衡与统计模组紊乱,便是最好的一类证明。
在更久远的年代里,偶尔,已经被确认成立的秩序场规则会淡化,会消失,会导致一系列古怪且割裂的问题并引发大量的设备错乱现象。生存在其中的生命体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难以理解甚至异于常理的怪诞现象——巨大的突破,底线的碎裂,灵魂与理念突然出现结构逆转,甚至就连种种可能致死的危险元素,也会变得无害,但是反过来,日常的生活与检查,却会引动死亡……
自己太渺小了,渺小到无法形容。足以连起万千世界的技术,可能拼尽全力还抵挡不住虚空中溅射的一道余波。
曾经……如果可以,无数种族都希望过,这支舰队中最先进的存在能够彻底改造整支舰队,带上自己的一部分,然后向虚空深处开进,航行无尽遥远的时间。
但是现实也并不允许这样做,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每一条因素都需要被细细考虑。
如果抛弃这些拖慢舰队前进的残骸,那么来自不同象限、来自不同区间的秩序体彼此之间的共鸣与连接会被切断,舰队剩下的部分或许一时可以加速,但是就算被抛弃的部分没有成为那些诡异力量蔓延的渠道与纽带,它们的“补全”力量也会消失,失去它们之后,不停靠的在虚空中航行,被吞噬的可能会大大增加……
制造世界,制造自己的家园变成了不得不进行的、迫不得已的危险行动——比起世界屏障,可控的秩序场至少还能尝试更高水平的隐藏,世界控制台对世界结构的操控能力有限,许多技术,是有限的世界能够呈现的模型根本给不出来的。
这片移动的“星空”中九成以上的星星即将崩溃,明亮的光点中布满漏洞与缺陷,生命已经快要抵达尽头,顺利的扩张与繁衍已经不可能,只能使用装甲、盔甲和血肉组成壁垒,依靠那并不坚固的自洽合理性拼力阻止破坏的渗入……
权其害,取其轻。
这里的星空……同记忆中不一样——这里的星,这里的世界,这里的宇宙,他们好像都是球体,由不同的维度,不同的维度秩,不同的时空弯曲闭合形成的……
啊,记忆,记忆是有的,记忆是存在的,这样的世界模型,在自己生存的部分,也有一些可以被找寻的相似之处……只是,恐怕也只是一点点模型与规则中模糊的相似之处而已……至少,这样的星空,似乎并不与舰队中的任何一类虫型生命与原生生命的记忆相对应……
这里的虚幻或许会大不相同,难以确定,这里究竟会蕴含着机遇,还是毁灭……
扩散开来的星空中,曾经驳杂的信号逐渐分散开来,无数的单位化为了一道清风一般的虚影……
它们已经被强行吊住生命,吊住灵魂,吊住生机与存在太久太久了。
“这里的星空……这边的创世结构是如此特别……群星呈现出某种络与网一般的结构聚合在密集的区间,而区间之外的空白则相当巨大……”
“进行资讯环境基础协调与环境适配……程度……”
“进行漏洞筛捡与信息结构清点……受损灵魂进入冻结状态,资讯流动交由主机矩阵与意志集合进行……”
……
“大网”很快便被形形色色的生命填充。
已经太久了,尽管还无法确定虚空中究竟怎样纪元……但是,根据整支舰队长时间以来的积累,有一个事实倒是可以确认:进行基础的可接触可交互资讯协变之后确认……来自虚空中不同区间,不同差异性之间的感觉性时间流速与时间演变总量似乎趋于一致。
就好像虚空中的秩序被一张无形的网整体网住了。
需要时间。
设备需要被更新,技术需要被修复,历史需要被朔回。来自无尽虚空之外的星体需要修复伤口,巢核意志需要制造新的子民,在维持种族的同时维护自身。一部分群星被笼罩在了形而上的迷雾之中,在不断的抽取之下,贯穿数亿光年的星空被抽干,就像是一副璀璨的巨画先是失去色彩,然后又失去了亮度,最后彻底消失……
许多技术与设备遗失了,不知道还能否再将它们寻回。
生活与生存的方式,也都因此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变化。
曾经……可以将躯体和意志瞬间定位到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的交通网,可以让星系群一般巨大的信息联合体瞬间前往许多个世界之外,可以扭曲时间和历史,在永固的同时制造某些性质特殊的永动设备,从而令混乱永远降权的维持设备,以及能将宇宙法则当做沙中的划线,以面并不比触角大许多的控制台为基础,就能对整个宇宙的法则进行精确控制的世界终端……
它们现在绝大部分已经变成了某些进行情报交换的凭借,某种对思路与思想纯粹而单一的保留,甚至是安慰“孩子”时讲述的故事,就像一些已经被近乎遗忘的古老传说中的……
无数种族被从神一般的生活中,从“天国”一般的环境之中被打回了地表。
技术的涨落影响的范围非常巨大,或者说,文明应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它发生任何明确的变化之后,其余的元素都会在接下来的时间中产生与之适配的转变,直到它们构成的整体能够重新稳定运转。
有太多接受不了改变,或者拒绝做出变化的人与物蒸发在了虚空之中。
……
边境囚牢。
一颗冰冷突兀的固体星球静静地飘在太空之中。
星球周围,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各类战争武器。而在星球之外数个,乃至于数十个天文单位的太空之中,数颗星球在太空中缓慢旋转着,将赤道位置的点点闪光照向黑星那狰狞的外表。
这些,是舰队现在为数不多的、能够造成强法则级攻击强度的所有武器之中的大部分了。
冰冷的脚步声,以及金属之间彼此碰撞的尖锐声响回荡在幽深、逼仄,狭长的走廊深处。冰冷暗淡的灯光不足以驱散整条走廊之中的阴暗。
几个影子正在沿着走廊继续前进,他们需要前往整座星球监狱的最深处,关押着整支舰队这百亿年来积攒的最危险的“囚犯”的位置,而这走廊,则是乘上最后一部电梯之前的换乘转换站。
伴随着一系列认证通过传来的轻微声响,厚重到夸张的装甲巨门缓缓打开,可以进行全封闭的悬浮轿厢之中走进了几个沉默的的身影。大门无声的关闭,轿厢按照数学识别信标的闪动继续向着地层深处开进,就像在被巨兽吞下之后缓缓滑向胃囊的食物。
……
“已经确认,带有模因污染可能的叙述与隐含记事痕迹进一步扩展,目前已经延伸至“穹顶”。所有第一隔离区已经被彻底刻满了这样的符号,目前看来,它们可能很快就会将“范围”拓展到第二隔离区。”
在调阅了后半段已经布满了驳杂的痕迹与莫名其妙的符号的“监控录像”与“同步感知记录”后,那支小小队伍中身着合金轻甲的“人”那金色的瞳仁微微闪烁了一下。
难以想象,自己与周围的所有生命,还有这里的监视器内部镶嵌的无数层防护手段不是为了隔离污染,而是为了……不让自己看一眼它们就陷入昏迷,污染没法被隔离,这是许多年前就开始被逐渐认识到的事实。
“YSNOO_7?,检查设备组完整程度,莫克洛老爹,大概需要麻烦您进行这一次的“汇总”了。”
伴随着从合金轻甲下传出的意志波动,悬浮在轻甲面罩旁边的一团幽蓝色光球应声离开,而在他的身边,那只身躯庞大,甲壳布满了闪烁着奇怪的光芒与符文的“虫”的眼睛则变得更加明亮。
“它们”被重重封锁在最核心处的牢笼中,而在牢笼之外,数层灵智遮断合金与空间凝固力场搭建的球壳则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了中央的“核心”。
“核心”原本是它们到来之后便一直龟缩与角落的飞船舱室,没有人能杀死它们,也没有人有办法能将它们丢弃,自己甚至连炸毁飞船都无法做到——整支舰队只能任由它们留下,直到现在。
“……已经完成匹配,故事仍然重复,乱码与无意义字段增加,五千万次复述中,仅能拼成一次“故事”。”稍许时间时候,那只身躯巨大的虫稍微摩擦了一下它的甲壳,而在甲壳身边,漂浮着许许多多形态不一的光屏与空间塑型光点,从甲壳下伸出的触手,正在将这些过滤了无数次的信息的承载体逐个关闭
“故事……”沉吟中,那曾经令自己战栗,令整个舰队中几乎所有生命不眠不休研究了千万年的,由几十种表意体系七拼八凑出的、意义却出奇一致的话语再度从脑海中浮现……
……
……祂的牢笼广阔无边,没有墙可言。无形的意识孤立于此,眼中所见一切,是虚空,是虚无,是无限延展的惨白、黑暗与深邃,亦或是无限延展的诡异黑红色平原。它们闪烁更迭,与扭曲灿烂的穹顶相接。
深邃,未知,恐惧,狂躁,糜烂。
此地毫无生机,祂似乎可以随意的移动自己的存在,然而一旦停止,崩溃与毁灭将立刻重现。祂被曾经的末日永远地困在那……早已不同相的监狱里。
据说……祂已漫步了极远的路,以尝试区分噩梦与现实,尝试挣脱那个已经升起了无穷短暂而又无穷漫长的时间的炼狱。
在那的黑暗血红交织的荒原之旅中,很多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或许……都是那些本不应存在的事物。怪诞的异常在瞬息之间无数次生灭,其影响,其一切……就如同它们从未存在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