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临安听太子哥哥夸赞许七安,心里是高兴的,本能的就要炫耀一下,可听到后半句,她忽然愣住了。
“太子哥哥....你,你说什么?”
那张妩媚多情的脸庞,甜美的笑容一点点凝固,桃花眸微微睁大,但神采却空洞了,直愣愣的盯着太子。
“哦,你还不知道吗?”四皇子叹息道:
“那铜锣许七安殉职了,可惜,可惜。”
砰...酒杯碎在地上。
众人纷纷看向临安。
临安浑然不觉自己的失态,秀气白皙的手紧紧拽住太子的衣袖,带着颤抖的哭腔:“太子哥哥,莫要与我说笑....”
她眼里有着晶莹的光,以及可怜巴巴的哀求。
太子愣了一下,脸色突然阴沉了几分,拂去临安的手,沉声道:“此事是真的,父皇已经拟旨了,等那铜锣的尸骨运回京城,便降旨追封。
“临安,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堂堂大奉公主,竟为了一个下属的殉职如此失态,太子权当临安是多愁善感。他不想往深了揣度。
临安默默缩回了手,一言不发的起身,走入了茫茫大雪中。
“临安,临安.....”太子追到亭边,冲着她的背影高呼。
那袭红衣默然前行,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她的发丝上。
太子扭头朝临安的贴身宫女咆哮:“还不去给公主撑伞。”
宫女恰好拿起伞,准备追上去,闻言顿住,朝太子福了福身子,撑开油纸伞,疾步追了上去。
亭内,众皇子皇女还没回过味来,神色茫然。
另一边,那位被许七安拍过臀儿的宫女,撑着伞,小心翼翼的打量临安的侧颜,不敢说话。
真可惜啊,那个铜锣殉职了......宫女心里叹息一声。
忽然,她听见了轻轻的哽咽,愕然扭头,看见临安公主竟已泪流满面。
“公主?!”
宫女颤抖着叫了一声,慌乱的四下张望,幸而大雪纷飞,周遭无人,压低声音:“您怎么哭了,是,是因为他吗?”
“本宫,本宫不知道.....”
泪水一滴滴的滑落,临安抬起手,按住了胸口。
这里空落落的。
.........
“下雪了呢,我喜欢雪天,应该等雪停了,我便可以跟师兄们打雪仗,还可以堆雪人,堆雪马。”
怀庆公主住处,温暖的茶室里,褚采薇捧着一杯喝茶,吃着糕点,望着窗外的大雪。
她梨涡浅浅,很享受惬意的午后,有热茶,有好吃的糕点,还可以看雪。
怀庆公主穿着白色的宫裙,早已寒暑不侵的她,穿的是凸显身段的夏装。
对于闺中密友的唠嗑,她不加理会,手里握着书卷,眼睛却望着大雪发呆。
“怀庆公主,你怎么回事呀,这些天魂不守舍的。”褚采薇感觉到自己被漠视,心里很气。
黑亮的眸子里,映着一片片洁白的雪花,怀庆幽幽道:“采薇,本宫代你写的信,恐怕交不到你手中了。”
褚采薇没心没肺的吃着糕点,问道:“为什么?”
“他殉职了。”
褚采薇手一抖,糕点跌落在地。
.......
观星楼,八卦台。
褚采薇垂头丧气的踏着台阶,来到观星楼的顶层。
鹅毛大雪飘荡,八卦台积了薄薄一层雪,监正盘坐在案前,方圆三尺,片雪不落。
褚采薇在监正身后停下来,委屈的哽咽道:“老师.....”
“从小到大,每次有师兄欺负你,你就哭着跑为师这里来的告状。”监正没有回头,笑着饮了一杯酒。
“没有师兄欺负我。”褚采薇瘪了瘪嘴,哇一声哭出来:“许七安死了,许七安死了,我好难过.....”
监正沉默了片刻,扭头望着南方,似乎在专注的看着什么,突然轻笑一声:“好事。”
褚采薇哭的更凶了,用力跺脚,边哭边骂:“糟老头子,臭老头子,我朋友死了,你还说好事,你怎么不去死啊。”
“怎么跟老师说的呢?老师活了五百年,还没活够呢,要向天再借五百年的。”监正生气道。
“那,那你刚才说的话是当老师该说的吗。”褚采薇哭哭啼啼。
“为师说好事,自然是好事。”监正道:“前年,为师赐你的脱胎丸,你吃了没?”
“什么脱胎丸啊。”褚采薇抹着眼泪。
“脱胎丸,一甲子只炼出三颗的脱胎丸。元景帝那小子求为师,为师都不给的脱胎挖丸。”监正更加生气了。
“哦,在我包包里。”褚采薇抽抽噎噎的说:“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又用不到那东西。”
监正点点头,笑道:“记住,你把脱胎丸送给许七安了。”
“我没有。”
“你送了。”
“我没有呀,在我包包里。”
“闭嘴,你送了。以后有人问你,你就这么说。”
“噢。”褚采薇又哭道:“老师,许七安死啦。”
她有个习惯,就是遇到伤心事,便会来监正这里哭诉。就像孩子受了委屈,就会找父母哭诉。
“你刚踏入六品不久,这些日子就不要出门了。”
等褚采薇离开后,监正摊开手掌心,一枚橙黄剔透的丹药静静躺在手心。
接着,监正拔下一缕白须,轻轻吐出一口气。
那缕胡须随风飘扬,越飘越高,忽然膨胀,化作一只白色大鸟。
大鸟叫声苍凉,在空中盘旋片刻,一个俯冲,叼走了监正手里的脱胎丸。
褚采薇回到房间,低头在腰间的鹿皮小包里翻找。
“老师怎么突然跟我说起脱胎丸,还说送给了许七安....”她一边抽抽噎噎,一边找啊找,却怎么也找不到脱胎丸。
.......
“你就那么信任魏渊?愿意把身上的秘密都告诉他?”
昏暗的船舱里,杨千幻盘腿而坐,背对着棺材。
许七安是魏渊私生子这件事,他稍稍一想就知道不可信,许七安二十岁,而魏渊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在宫中当宦官了。
“爸爸什么的开玩笑的啦,玩梗你懂不懂。”许七安躺在棺材里,叹了口气:
“信任当然是信任的,魏公对我不错,很愿意栽培我。说对我恩重如山也不为过。但其实我有点抗拒把秘密告诉他。”
“为什么?”
“怎么说呢,魏公心思太深沉,叫人看不透,你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就不知道把秘密告诉他后,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这倒是,魏渊和我老师一样,都是心思深沉到可怕的人。即使是我这样的手握明月摘星辰的男人,也看不透他们。”杨千幻不解道:
“那你怎么愿意跟我聊这些心里话?”
许七安笑道:“因为杨师兄是有一颗赤子之心的男人。”
除了爱好装逼,其他一切都不在乎。
杨千幻点了点头,又觉得这话怪怪的,“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那有没有想过离开京城?反正你已经死了,天大地大的,哪都可以去。”
“可我的家人都在京城啊,能回去当然还是要回去。”许七安叹口气:
“青衫仗剑走江湖的日子,我也向往过。可是不管你走到哪里,天底下有一个可以随时回去的家,你就不会慌。而我一旦离开京城,可能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也许是太无聊了,两人先是随口扯皮,渐渐的开始说一些心里话。
“这倒也是,我出门在外的时候,只要想起还有司天监的师兄师弟,还有老师,心里就觉得踏实。并不是真的无家可归,只是在外游历。”杨千幻微微颔首。
许七安嘴上说要回去请教魏渊的意见,其实是敷衍杨千幻的,心里在权衡坦白的利弊。
魏渊对他好,他知道。但坦白之后,魏渊是选择重新封印神殊,还是选择睁只眼闭只眼?缺乏参照物的情况下,许七安不敢冒险尝试。
毕竟又不是魏渊的亲儿子。
可他又不舍得离开京城,一时间左右为难。
另外,神殊和尚曾经要求他保守秘密,不能透露他的存在。许七安摸不准把秘密告诉魏渊,神殊和尚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你不能因为一位神魔般的高手始终和颜悦色,就真的相信他是大慈大悲的菩萨。
“哎,逼....杨师兄,你成家了吗?”许七安问道。
“没有。”杨千幻摇头:“女人是累赘,我并不需要。”
这样啊,我还想你和妻子行房事的时候,是不是也不准她看你的脸?如果是这样,那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和云鹿书院的亚圣一样,成为一个永远站在妻子身后的男人。二,当一个谷道热肠的男人。
想着想着,许七安忍不住笑出声。
这时,船外传来了不知名的飞鸟啼叫声,苍凉孤寂,宛如夜枭的哀鸣。
杨千幻先是一愣,然后大吃一惊,脱口而出:“是老师的气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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