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香气淡然。
肖羽对镜梳妆,精心打扮下,容颜已然一如往常。
她眼中的悲意已经不在。
柳翠翠本来很是担心,但见了此时的姑娘,却并没有放心。
她突然觉得姑娘有些陌生。
“外面在闹什么?”肖羽问。
柳翠翠勉强笑笑:“是风公子过来,被妈妈挡下,正在吵。”
肖羽道:“你去接应一下。”
柳翠翠看着她,忍不住道:“姑娘,你可要想开。”
肖羽笑笑:“若不能想开,在你这么大时我便已经死了。在这青楼讨生活,哪敢有什么想不开?”
柳翠翠心里有些难过,也有些惊讶。
我到姑娘这个年纪,也可以像姑娘这般从容吗?
托身之人背叛了自己,转眼生死相隔,只用一日时间,便可恢复如初?
这到底应不应该叫从容洒脱?
柳翠翠觉得心里有些乱。
她施了一礼,应了一声,转身欲去。
“翠翠。”肖羽突然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可怕?”
“姑娘这是从何说起?”柳翠翠有些惊慌。
惊慌,自然是因为被说中了心事。
肖羽对镜看着自己,道:“其实……我也没有真的爱过楚玉。”
柳翠翠身子一震,惊讶地看着肖羽背影。
肖羽道:“我当初也曾是一个小侍女,一边服侍着姑娘,一边跟着姑娘学。我眼见别的姑娘年华老去,失去一切,沦为仆妇,又或被贱卖到娼馆,成了那最下贱的娼妇,只觉得恐惧万分。好在我的姑娘没有如此,她心思过人,手段无双,所以找到合适的人嫁了出去,有了好归宿。”
柳翠翠怔怔听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姑娘这样的人,过去也曾给人当过侍女?
肖羽道:“那时起,我明白人若想在这苦难人间活下去,便必须要有本事。于是我拼命地学,拼命地练,这才成就诗、琴、棋三道,才从侍女变成了姑娘。”
她转过头来,看着柳翠翠,认真地说道:“我家姑娘那时曾告诫我——身在青楼,动什么都可以,便是万不可动真情。谁动真情谁便死!你可记住了?”
柳翠翠茫然点头,心里狂跳,急忙推门而出。
肖羽看着那门,叹了口气。
她知道,今天这一课,柳翠翠怕要用上许多时光才能理解,又要用上许多时光才能做到。
院中,蛛儿一甩手,便将那青衣汉子丢出十几丈远,摔出院外。
那精武高段强者却始一个破麻袋般,丝毫没有抵抗之力,摔得结结实实,昏死街头。
老鸨眼睛瞪得如同两个大鹅蛋,几乎要从眼眶中脱出来摔在地上。
其余那些青衣汉子先前还气势汹汹,此时却全像斗败了的公鸡,一个个缩着脖子惊恐后退,躲到了老鸨身后。
老鸨这回可真成了老鸨。
“你……你公然行凶伤人,便……便不怕王法?”老鸨惊魂未定,尖声大叫。
风小辛抬手收了一地珍宝,冷冷道:“打个恶奴,犯什么王法?何况你无故带了一群大汉欺负我妹妹,我们如何不能自保?”
院中诸人一时咧嘴。
我们可看得清楚,分明是你妹妹欺负对方好吧?
蛛儿双手在胸前一抱,歪头冷眼看着老鸨。
看热闹的人们打量着这小女孩,虽是亲眼见她发威把一个青衣汉子丢出院去,却还是不大敢信。
那若是闹到公堂上去,城尉大人又会不会信呢?
老鸨气得嘴都歪到一边,叫道:“明明是你硬闯在先,打人在后,你……”
话未说完,便见到风小辛眼中一道寒光。
她突然有种刀剑临体,便将要死的感觉,一时吓得全身冷汗如雨,双腿发软,跌坐地上。
风小辛冷冷看着她,道:“我与肖羽早已约好,你无故拦我,打你又如何?”
便在此时,柳翠翠走到楼外,高声道:“风公子,肖羽姑娘有请!”
风小辛一笑:“这便来了。”
抬手,蛛儿便跑回身边,拉住了他的手,随他一起向前。
老鸨坐在地上,一脸惊恐,向后倒爬,那几个青衣汉子跟着后退,竟忘了将她扶起。
风小辛大步进了楼,在所有人震惊目光注视下,来到了肖羽房中。
肖羽迎了上来,冲他笑:“公子的动静闹得真大。”
柳翠翠道:“怪我接得晚了。”
风小辛道:“不晚,刚刚好。”
肖羽问:“公子是故意要将事情闹大,以脱楚玉之死的嫌疑?”
柳翠翠心里一惊:还有这层意思?
风小辛道:“虽不能将嫌疑尽数洗去,但总会让嫌疑降得更低些。”
柳翠翠一时不解,肖羽便解释道:“若是公子杀了楚玉,此时必然要远遁而去,便算不走,也必然会低调行事,尽量不引人注意。但公子为见我一面便这般大闹,自然是因为心里没鬼。楚玉便自然不是公子杀的。”
柳翠翠点了点头,心里其实还不是很懂。
“公子要住下吗?”肖羽看着风小辛,笑容如春风。
风小辛点头:“住是自然要住的。”
蛛儿心里大惊:咱们都有家了,怎么还要住这里?
肖羽笑:“公子这样的大金主,小女可得招待好才是。”
风小辛笑道:“姑娘取笑了。那几箱金银珠宝放在别人眼里是宝贝,但与姑娘的收藏相比……只怕只能算破铜烂铁。”
肖羽叹了口气:“宝贝再多又如何?那一张身契一日握在妈妈手里,我便一日只是她的笼中鸟。金山如何?银海如何?都只是花不出去的累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