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在前,马车在后。
谭早坐在驾车位上,抱着鞭子,打着盹,赵双木坐在他旁边,认真地看着前路。
车中,风小辛和蛛儿舒服地靠在霜儿身上躺着,小叶子伏在霜儿脑袋上,睡得香甜。
霜儿很不舒服,但它不敢出声。
马车由刘小早赶着,郭秋儿坐在他身边,轻轻靠着他的身子,两个人脸色都微有些红,时不时看看彼此,偶尔偷偷拉一拉手,车里有一动静,便又急忙松开。
肖羽和柳翠翠陪席自清坐在马车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有肖羽在,自然不会冷场。这位从前的花魁自然知道帝都席家是怎样的世家,亦知道怎样与席自清说话,能让这位大小姐觉得舒服。
柳翠翠却没有这种自觉。小丫头总觉得自己已经一步登天,自此不是寻常人,可以与席自清平起平坐,于是便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反正有小姐在,也不用自己思量当说些啥。
两车一前一后在官道上走着,天色渐渐昏黄。
前方十里有个镇子,谭早问过风小辛后,赶车入镇。
镇子中也有官驿,但不大,只剩下了两个房间,住不下这么多人。风小辛便干脆在镇中找了家小客栈住下。
有贵客入住,自然是好事,但当伙计看到霜儿后,却吓得脸都变了颜色。
“它不咬人。”风小辛道。
霜儿闻言,立刻冲伙计露出一张龇牙咧嘴的笑脸,却不知这只能让那伙计心中的恐惧更深。
伙计叫来了掌柜,掌柜也被吓得不轻,无论如何不敢让霜儿进去,无奈之下,蛛儿只好取出兽笼将霜儿装了起来。
小叶子很是不开心。
虽说豹子转眼就被变没,但掌柜却不放心,只觉这伙人能将这大兽变没,便能将之再变出来,摇头晃脑就是不肯让众人入驻。
柳翠翠大怒,将青离司的腰牌拍在桌子上:“以为我们稀罕你这破店吗?若不是官驿没有地方,我们会来这里?今天你让住也得住,不让住我们也得住!”
青离司的大名无人不知,掌柜个时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地赔了礼后,急忙亲自引着诸人去了客房。
费了一番小周折,到底是住了下来,蛛儿一进房便将霜儿放了出来,小叶子欢天喜地地飞去,落在霜儿脑门上,躺在颅顶的软毛中,舒服得一塌糊涂。
蛛儿也跳了过去,偎在霜儿身上,用力蹭着其腹部的软毛。
风小辛看着这一幕,露出淡淡的笑容。
人生若能一直如此,无风波险境,只有一家人聚在一起,和和美美,该有多好?
奈何生命总是多苦。
他看着灯影沉思。
暂时离开帝都,便暂时离开了三位皇子的争斗。这样也好。
但凌原城那边又会如何?
等着自己的是一段平静的岁月,还是铁血激荡,风云变换?
洪冰玄自然相信是前者,不然他也不会这么高兴地将自己派过去。
但真是如此简单?
夜色中,小镇的街上一片寂静。
偶尔有犬吠声响,半途而止。
有黑衣人自院墙上落下,归入队中。
带队的黑衣汉子扫了他一眼,目光中有责备之意。
让那狗吠完最后几声再下手才是。
这般半途而止的叫声,岂不惹人疑?
算了,此处离那边还远,便算对方中有高手,也不一定会因此生出什么警觉吧。
他抬手轻挥,一队黑衣人立时低俯了身子,趁夜色向前而去。
在他们身旁,有一个个奇怪的黑色影子,笨拙地迈着步伐,跟紧了一个个黑衣人。
寂静夜里,他们行进无声。
远处某座小楼里,依然燃着灯。
有人静静坐在那屋中,有人立在窗前望向远方。
“已经开始了。”窗前人道。
那是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体格魁梧,肌肉虬结。
这般体格,比寻常武人还要健壮不知多少,怕只在军中可见。
静坐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公子,一身锦衣,色白如雪,其上红纹起伏。
那些纹理,隐约透露着某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力量。
健壮汉子转过身来,道:“我这便要去了。”
“我随你去。”锦衣公子站了起来。
健壮汉子道:“洪公子在这里主持阵法,效力不也一样?那边有谭早老儿在,终是有几分凶险。”
锦衣公子道:“若是对付别人便罢了,对付风小辛,我总要亲眼看一看。听闻他是难得的符道天才,我若不会一会,岂不可惜?”
健壮汉子笑笑:“何必在此时争这意气?”
锦衣公子摇头:“此时若不争,便是一生遗憾。我不想有遗憾,因为那可能会成为我的心魔,于我前行有碍。”
健壮汉子道:“洪公子,您是不世出的符道大才,朝野之中早有公论,又何必……”
锦衣公子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走吧。”
健壮汉子见他不肯退让,也只得点头答应。两人转眼之间越窗而出,消失在小镇的夜色之中。